月落西山,大家都累得不想說話。錢恒放出響箭,招引撤退的相鄰們都回來,然後交由周權來指揮收拾殘局。
一場生死大戰結束了,雙方各有死傷。魯信的遺體被大家施以厚葬,而且在他的墓碑上刻著“英雄千古”四個大字。侯宏泰等人的一百多具屍體被合葬到西麵山坡的樹林裏麵,但是沒有墓碑。比武拚殺的那條大街到處都是血跡,山民們清洗了好長時間才算整理幹淨。後來還請了法師來做了一場不小的法事,為的是避免那些冤魂野鬼們在山寨裏四處亂竄,不過是為了安定人心罷了。
經過那一夜之後,我便病倒了,意識很恍惚。我一直都不敢告訴大家,其實我是被嚇病的。雖然在很久以前我就幻想著有一天能夠行走武林,然後憑著自己的一身功夫殺盡天下的貪官惡霸,為天下人除害。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事情來的會這麼快,讓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在師父跟前時,我最多就是打死過一些蚊子、蒼蠅、臭蟲還有蔬菜上的蟲子之類的東西。雖然山上也有老鼠,卻從未殺死過一隻。下山的時候師父曾經警告說不要妄動殺招,可如今我卻背負著一百多條人命!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我看到魯信慘死時的情景。被憤怒和仇恨蒙蔽了心性之後,竟然可以造成如此大的後果,這是我始料不及的。
生病之後,我就不斷的作惡夢,而且總是夢到魯信血淋淋的倒在我的懷裏,向我訴說鳳兒的事情。還有那些被我殺死的人們,他們帶著支離破碎的肢體找到我,要我還他們一副好的身體。這樣的夢境帶給我的是無限的恐懼,而且這些恐懼是無所不在的,就像有許許多多的遊魂野鬼在糾纏著我一樣。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懼什麼,也許是那血淋淋的記憶吧!在夢裏,我無數次的,無助的哭泣,像個孩子一樣。
醒著的時候,我會從恐懼中得到暫時的解脫,卻又掉進一個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漩渦裏麵,那就是深深的負罪感。我想那些被我殺掉的人們一定都會有自己的親人和朋友,也許他們是家裏麵唯一的支柱。如今我把支柱統統推倒了,那麼他們的家人今後該如何生存呢?也許我殺的不僅僅是一百多人這個數字,也許我殺了這些人的同時也間接的把他們的家人殺死了,也許是兩百人,也許是三百人,更可能是五百人!我想自己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罪孽深重!
人一旦生病了,就會希望身邊有人陪伴著,倒不是陪著一起生病,而是陪在身邊說說話什麼的。人在生病的時候也是感情最為敏感和脆弱的時候,即便是十分孤僻的人在生病的時候也會希望有人陪伴。我生病的這段時間身邊就有這樣一個人,在我因為做惡夢而哭喊的時候,她總會適時的輕聲把我呼喚。當我從惡夢中醒來,看到的總是一張甜美的笑臉,像一位仙子一樣的好看。仔細觀看,發現她竟然是那麼憔悴,在她眼神的深處我看到了悲傷。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人在生病的時候病痛折磨的不僅是病人自己,還有他身邊的人。
柳天開和趙雲傑自從那晚之後就留下來,都住在山寨裏。柳天開每天隻是喝茶、睡覺、吃飯、再睡覺,這樣往複循環,好在他一直都不太說話,所以大家都不太會注意到他。趙雲傑自從當眾說要跟定我一輩子之後,竟然煞有介事的天天陪著我,照顧我,簡直可以用形影不離來形容。這樣一來反倒招人側目,不消半天時間,整個山寨的人都知道我有了一個叫趙雲傑的漂亮未婚妻!
轉眼到了魯信的頭七(頭七:喪葬習俗,這裏指魯信死後第七天。),我的病情也得到了很大的緩解,盡管錢恒張芊夫婦阻攔,可我還是堅持要去拜祭一下。大家見我堅持,也就隻好應允下來帶我一起去。到了魯信墳前,擺了貢品香案,然後燒起紙錢。魯義在魯信死了之後傷心了好長時間,不吃不喝好幾天,後來大家都來勸解也就慢慢平複下來。可是今天來到魯信墳前,一時觸景生情,撲到高高的墳頭上痛哭不止,錢恒張芊夫婦也是在一旁流淚。唯獨我沒有哭,因為我欲哭無淚,隻是在那裏愣愣的看著魯信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