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共患難不難,同享福也不難。難的是,怎麼忍心告訴對方,當他以為你們同處天堂,其實你早已悄悄地沉入地獄?要怎麼忍心?
範曉愛一度以為,她一定要死了,在某一個阿威不在家的下午。一周後阿威巡演回來,屍身都已爛了。
如果不是給她遇上了林立翔的。
範曉愛看看遠處正帶著小女兒在草坪上玩耍的林立翔,說:“立翔要帶我去美國接受治療。他說,你還這麼年輕,蠻可以從新開始,我們都可以從新開始。”
對於阿威的這個愛管閑事的哥們,範曉愛最初是抗拒的。她不顧一切地趕他走,可他隻是說:“如果你死在阿威身邊,他會怎樣?”
隻是這樣一句話,範曉愛沉默了。不日,她隨林立翔去往美國。並沒向關古威道別。怕是一道別,要舍不得走了。
“其實我們並不是在國內時照顧與被照顧的生了情愫,私奔去美國,立翔照顧我倒是正形。”範曉愛告訴方若綺,她知道,方若綺其實對此是有一點心結的,一直以為她與立翔,怎樣也是背叛了阿威。
在紐約的最初一段日子不堪回首,各種藥物理療使範曉愛時而狂躁、時而遲滯,傷人傷己都時有發生,終日離不開人,那形狀自然是不好看的。林立翔的所謂發展事業自然也隻是幌子。
範曉愛繼續說:“或許有些自私,但我有時會慶幸,那時陪在身邊的不是阿威。”一則她不想給關古威看到那麼糟糕的一麵,二來也不忍心拖著他把他拖垮。
方若綺做慣女主角,自然免不了一份聖母情結:“那麼,立翔呢?”
“立翔他,愛的並不是我,就像我愛的也不是他。”
因為不相愛,照顧是照顧,不過是拖了時間精力,至少不會垮。
範曉愛做結案陳詞:“之後的故事,也不必多講了吧?”
一年多的治療之後,範曉愛的情況經醫生評定已經無礙。她去告辭,林立翔卻像驀然垮了下去。她才發現,那個默默支持她的男人,居然也在依賴著她。他依賴著她的無助,他是那麼迫切地需要被需要。
範曉愛說:“我不能離開立翔。”那畢竟是她的恩人。
後來,他們順理成章地結了婚。範曉愛為林立翔生了一個女兒。女兒出生那一天,林立翔哭了。他抱著那小小的生命,生平第一次覺得被另一個人那麼徹頭徹尾、那麼無微不至地需要著。
這個故事至此,再也沒有關古威了。
方若綺不死心,追問:“你們,是否還有機會?”
範曉愛看向不遠處的女兒老公:“我們,我們真要告辭了……”那一抹笑,與每一個心足意滿的幸福婦人別無二致。
範曉愛是挽著林立翔的手臂離開的,而他們的小小女兒,就騎在爸爸的脖頸上。家庭的愛,可能與愛情無關,溫暖卻不容置疑。
後來的後來,已不再是輕易能夠讓一部電影或一首情歌輕易感動的年紀,方若綺在唱片公司蒙塵的資料室內找到範曉愛當年自己作詞作曲的小樣,聽她軟軟的聲音,卻唱出一種別樣的凜冽:
你的毛衣跟著我回家了,
我把它擺在我的房間。
它曾經陪你走過幾條街,
它曾經陪你喝了好幾杯冰的咖啡,
陪你遠走高飛,拍照留念,
也曾經靜靜地躺在你的衣櫃。
我的冬天,就要來了……
我的冬天,就要來了……
是否每個人,都有那麼一段年華,不惜置身枯萎的季節,不惜殆盡自己,隻求能體貼入微地追隨那麼一個人?那麼拚命,不知是要感動他,還是感動自己;抑或,隻是感動那曾經的年輕?
真慶幸,有那樣的一段時光。
真慶幸,那樣的時光也無非是那麼一段
方若綺倚著書桌,目之所及,是最後範曉愛牽著馱起小女兒的林立翔,走進蜜糖般暖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