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先抹白色的,再抹綠色的,”許唐成把手裏的袋子遞給易轍,“給你拿了棉簽,對著鏡子用棉簽蘸著抹,自己小心點,別弄到眼睛裏。”

“嗯,”易轍接過來,把袋子攥得嚓嚓響,兩秒之後才說,“謝謝唐成哥。”

許唐成看著麵前微低著頭的人,嘴唇動了動,卻也沒說什麼。

有時候他會恍惚覺得,易轍像是定格在了那個夏天,別人都在來來往往,沾上了各色的塵土光芒,隻有他,永遠沉默地低著頭,像是和誰都沒什麼關係。

清晨,鬧鍾隻響了一聲就被許唐成摁掉,他掀開被子下床,踢踏著拖鞋開始洗漱、做早餐。端著早餐出來,看到許唐蹊已經穿戴整齊,乖巧地坐在餐桌旁等著。

“哥,你回來了呀!”許唐蹊笑得眼睛都彎了,“你幾點到的?”

“十一點吧。”

許唐蹊很喜歡吃煎蛋,特別是還帶一點點溏心的那種。許唐成覺得今天煎蛋的火候剛好,所以在許唐蹊拿起筷子就伸向了煎蛋時,他難得的,沒有命令她先吃口別的再吃雞蛋。

許唐蹊吃得一本滿足,連開門的動作都是輕快的。可打開門,兩個人卻聽到一陣尖銳的女聲。對麵的門大開著,兩扇門的距離,許唐成能夠清楚地看到易轍家糟糕的客廳——衣服扔得到處都是,連沙發墊都已經慘兮兮地飛到了地上。

“又他媽找鑰匙找鑰匙,你腦子是喂豬了嗎?大早晨的折騰個屁啊。”

許唐成隻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人。他拎著許唐蹊的書包,碰了碰她的肩,示意她繼續往下走。走了幾步,許唐蹊停住,回頭看了看。

“走吧,要遲到了。”

許唐蹊歎了口氣,邁下一階台階:“向阿姨又在罵易轍哥了。”

許唐成家和易轍家是對門,但很可惜,他們和易轍家並不存在那種親近和睦的鄰裏關係。更確切地說,在這棟已經斑駁了牆壁的六層住宅樓裏,大家的關係都還算過得去,唯獨除了易轍家——不因為別的,隻因為易轍有個說話極盡刻薄挑釁的媽,把每家每戶都得罪了個遍。許唐成的媽媽就是因為她一句“要早死的小病秧子”,徹底記恨上了她,斷了來往,連同易轍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照顧。

易轍沒再進過他家的門,更不曾去過別家。

許唐蹊一直想不明白,向阿姨長得那麼漂亮,四十歲的人卻一點都不顯老,明明是那麼讓人羨慕的先天條件,為什麼非要說話這麼難聽。

“你又打架了?”

“他媽的半天憋不出一個屁,跟你那個死爹一幅德行,一臉的窮酸相。”

許唐成聽到這話,停住了腳步,隔著樓梯的欄杆朝上望了望,因為已經轉下了樓梯,他隻能看到一條窄窄的門縫。

“哥?”許唐蹊見他沒下來,站在樓道口喊他。

樓上的門突然被“砰”地一聲關上,沒有了女人唱獨角戲的聲音。

這是許唐蹊升入高中的第一天,她下車前,許唐成還是不放心,拉住她的胳膊叮囑:“剛開學,如果要打掃衛生的話,要……”

“要去跟老師說明情況,身體不舒服就聯係你或者爸爸媽媽,不要逞強,趕緊回家休息。”許唐蹊一口氣說完,然後一偏頭,很無奈地瞥著許唐成說,“我的哥哥,你和媽媽都已經說了八百遍了,你們是不是太誇張了。”

“所以我就說,讓我直接去和你老師說明一下,免得以後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

“不,”許唐蹊幹脆地拒絕,“我自己可以。”

許唐成點點頭,鬆開手,最後問:“噴霧帶了麼?”

“帶了。”許唐蹊點頭。

“那自己小心點。”

許唐蹊笑眯眯地答應下來,關上車門時還心情很好地衝他做了個鬼臉,揮了揮手。

許唐成看著她進了學校才掉頭回去。開車到小區門口,遠遠地,剛好看到騎著紅色山地車的易轍。

少年套上了校服,摘掉了帽子,耳朵裏也又掛上了永遠不離身的耳機。他把車騎得飛快,拐彎時人和車子都傾斜著,劃出很漂亮的弧度,耳機線兜了一個圈,也兜起了一縷陽光。

許唐成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閃了個神,他看著少年校服上的黃杠,想,已經高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