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許唐蹊時語調沉穩,但其實他遠沒有表現得那樣平靜。許唐蹊患有哮喘,一旦感冒生病,情況可能會比常人糟糕許多,甚至在許唐蹊小時候,最嚴重的那一次感冒,讓她進了重症病房,這也是為什麼家裏人都對她的身體格外小心。他看著裝在袋子裏的羽絨服,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句巧合,或者是說,幸好自己給易轍買了件衣服。
無論假期大小,一中的開學都是定在最後一天假期的晚上,學生們要在晚自習之前到校。許唐成沒有開車回來,許唐蹊反倒很開心,自己打電話約了同學,早早就出了門。
周慧看著許唐蹊的背影搖頭,跟許唐成說:”你不送她,她倒是跟撒了歡似的,說了多少次走路穩當點穩當點,就是記不住。”
一旁的許爸爸老好人般打圓場:”哎呀,沒那麼誇張,她這種程度,稍微蹦兩下沒事。”
“怎麼沒事啊,那醫生說了……”
“醫生說不能做劇烈運動,要看自己的身體情況,”許嶽良接嘴,“那你也不能成天管得她動都不讓動吧,孩子不憋得慌啊,再說適當動一動也對身體好啊。”
周慧一像細心謹慎,又出於對女兒的保護,恨不得把她天天都捧在手裏護著,許嶽良卻覺得她有時純粹是過度擔心,適得其反。雖都是出於對孩子的一番好意,二人這麼多年還是時常會為許唐蹊的身體鬥嘴。
“我管著啊,那你別用我管,以後腿疼別告訴我。”
“哎喲,你這不講理了,怎麼又說到我身上了……”
成絮剛剝開一個桔子,遞在手裏,不知道給誰。許唐成走過去摘了一半,衝正神情嚴肅看著他的成絮搖搖頭,示意他這是常態,不用擔心。
他看了看牆上的掛表,6點20分,拎上羽絨服,打開了家門。
易轍正在家裏翻箱倒櫃地找鑰匙,焦躁的關頭,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又找不著了?”
回頭,看到倚著門框站著的許唐成。樓道的光線很暗,許唐成的一半身體還被黑暗掩著。
“唐成哥。”他叫。
許唐成點點頭:“不能把鑰匙固定放在一個地方嗎?”
易轍動了動唇,不知道說什麼。他自己沒這習慣,也不是故意要亂丟,隻是就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將它隨手扔在了哪兒,像是選擇性失憶,在進門以後就對鑰匙完全失去了印象。
“我可以進去嗎?”
易轍點點頭。
客廳整體的樣子和許唐成從門外窺見的那一部分完全吻合,沙發上散落著女人的衣服,高跟鞋東歪西倒地伏在各個角落,沒有淨化空氣的綠植,沒有加濕器,甚至連牆上的掛鍾,也早已不知在那個時刻停了多久。
許唐成的腦袋又轉了一個角度,看到亂糟糟的飯桌上擺著一桶泡麵。
許唐成突然的到來,讓易轍有些不知所措,還因為這亂極了的家裏,產生了一些揉雜著羞恥感的尷尬。他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不好的一麵暴露在許唐成麵前。他飛快地將一張沙發上的所有衣服掃到胳膊上,一股腦地扔去了廁所,關上門,覺得臉上忽然開始發熱。
“唐成哥,”他有些不自然地指了指那隻沙發,“坐。”
許唐成看著他有些躲閃的神情,笑了笑,將手上的袋子往地上一放:“不坐了,幫你找找鑰匙吧。”
泡麵的氣味還散在空中,未全散去。易轍看著許唐成的動作,恨不得現在摔碎一瓶空氣清新劑,徹底蓋住這難聞的泡麵味。
畢竟是別人家裏,沙發、地毯上的衣服許唐成總不好去翻,便隻把搜尋的範圍定在了電視櫃和茶幾上。按理說一把鑰匙不會不翼而飛,可偏偏他們兩個人找了半天都沒找到。許唐成總算體驗到了易轍每日出門前的訓練難度,他將手中的紙抽盒子倒了個過兒,確認是空的之後又原原本本地放回,順便調整到了讓人舒服的角度。兩隻胳膊搭在膝蓋上半晌,他扭身碰了碰正背對他的易轍,問道:“你該不會每天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把鑰匙先藏起來吧?”
話說著,許唐成隨手拎起了放在一旁的茶壺。
本隻是不抱希望、不走心的一個探查,卻沒想一枚泛著光的鑰匙就躺在那一小塊剛露出的玻璃上。
許唐成愣了愣,翻著手腕去看茶壺底座的形狀。
“你可真是……”他笑得低了頭,“技術高。”
茶壺底的麵積不大,凹進去的弧度也不大,但凡那鑰匙放偏一點點,茶壺都不可能立得穩當。
易轍在一旁站著,手裏還拎著一個被拆開了一角、呈一派凋零之相的沙發墊子,他看到許唐成站起身,朝他伸出一隻手。
鑰匙落到手裏是冰冰涼涼的,連同著不小心觸碰到的,還有許唐成手上的溫度。也是涼的。
攥著鑰匙回過神來時,許唐成已經往回走了兩步,彎身去鼓搗他拿來的那個大袋子。
很輕微的,易轍皺了皺眉。
家裏的暖氣供熱並不好,特別是客廳和次臥的,最多隻能比易轍的手熱乎那麼一點點。暖氣不熱這種事向西荑當然不會管,易轍不懂,也毫不在意。可現在,他突然就覺得自己該把暖氣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