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即將輔佐的郡王是個不經事的總角孩童,他們以自身影響力盡力將其教導成知天順命的一方諸侯自然毫無難度,這樣對他們來說也是無功無過的選擇,即便日後陛下問起鴻郡王,也不會無話可說;但麵對站在他們麵前風姿斐然的少年仿佛能看透他們心思的清澈眼睛,屬官們不約而同的躬身垂下眼眸,心虛的想:鴻郡王才十來歲,總不會如此天子縱橫,看透他們的念頭了吧?
人一旦開始胡思亂想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屬官們相互打著眉眼官司,身子越來越彎,最終完全對安鴻垂下頭。
安鴻生長環境非同一般,在東宮開竅的時候便徹底撥開了眼前蒙住的細紗,把權勢傾軋看得一清二楚,宮中事事有跡可循,如何不比眼前的情況複雜?他一瞬間就明白,母妃曾經對自己吐露的擔憂絕非空穴來風。
安鴻神色越發冷淡,打定心思要將這心思叵測的屬官打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對自己玩花招。
屬官不出聲行禮,安鴻便像是根本沒看到馬車底下杵著一群人似的,轉身對車廂裏的三王妃親切而恭敬的說:“母妃,讓兒子扶您下車。”
車廂裏發出一道低柔和緩的笑聲,一隻保養得宜的手掌搭在安鴻掌心,陳福趕忙上前撩高車簾,防止簾布刮到三王妃的頭飾。
安鴻扶著風姿綽約的三王妃的緩步下車,給了周護一個眼神,周護驚訝的張大嘴,進而在安鴻沉下來的臉色裏遲疑的對護衛軍命令:“郡王下車,分開閑雜人等,不得令其騷擾郡王!”
什麼叫“閑雜人等”!什麼叫“騷擾”!
在朝堂頗有人脈的屬官們惱火的瞪視著周護,不斷回首等待安鴻開口斥責周護羞辱他們,可當他們注意到安鴻的臉色,立刻意識到鴻郡王不但對周總領對待他們的態度視若無睹,甚至還頗為滿意!
屬官們原本因為突生的惱火而被壓滅的心虛徹底燃燒起來,他們有頓時慌了,挽留不住原本的氣勢,不由自主順著護衛們的推搡而後退,最終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護衛們將驛站前的空間完全清理成一條道路,而鴻郡王如同每一個以孝聞名的賢王扶著三王妃的手臂徐徐進入驛站。
驛丞原本對這位死了太子爹的鴻郡王有些打量的心思,可當他親眼目睹了鴻郡王如何對待陛下派給他的屬官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收起輕慢之心,涎著臉跪到安鴻麵前狠狠抽了自己幾巴掌才開口解釋:“郡王贖罪,小人從未見過郡王這般大人物。驛站裏也沒能力準備配得上郡王的餐點飲品,隻能委屈郡王和王妃了。”
陳福冷哼一聲,擠開驛丞。隨行的內侍立刻上前,把驛站之中擺放的陳舊的擺設挪到角落,再返身從龐大的車隊裏將鴻郡王母子用慣了的桌椅鋪蓋取出,無聲無息的擺在堂屋裏。
陳福從小太監手裏接過軟布,親手將光亮的桌椅擦拭三遍,這才把軟布放回小太監手中,洗淨手掌躬身重回安鴻母子麵前稟報:“奴婢準備不周,請郡王、郡王太妃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