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的另一端,一片平坦的草地上,一棵梅樹就那麼突兀地立在那兒,粗粗的枝丫上綴滿了粉色的梅花,花瓣隨著寒風飛散開來,跟越來越大的雪花相得益彰,粉白相間,一時迷了我的雙眼。
而令我驚訝的並不是這棵樹,而是那樹下的兩個人。
那是在我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兩個身影,幾個月來,我和他們一起看過所有的風景,卻始終不曾看清麵容的兩個人。
雪鬆尖端那翩然而立的絕代風華;城牆上那雖看不清容顏,卻依舊能感覺到他滿懷憂心的卓然身姿;月光下,看著那抹潔白的身影猶如仙子般從天而降在眼前,那神情驚豔詫然的男子;軍營裏,男子身著戰袍豪氣萬丈地對著眾將指點江山,女子在一旁淡笑不語;硝煙剛熄的戰場上,男子看著那些為國捐軀的戰士們,悲憤地緊握雙拳,仰天長嘯,女子立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一切,神情凝重;還是那堵城牆上,男子迎著風俯視著城下的百姓,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依舊一身白衣的女子坐在城牆上輕撫著琴弦,噙著淡淡的微笑側目看著意氣風發的男子……
可是現在……這個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是失敗還是勝利時候都容光煥發的男子,就這麼一動不動,毫無生氣地靠在樹上,他是在這幽幽的歌聲中睡著了麼?還是受傷了?
他旁邊席地而坐著那位白衣佳人,看著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我的心卻莫名的抽動了一下,我感覺到了,我清楚地感覺到了她此刻心中的悲傷。那是種刻骨的痛,是種銘心的愛……
女子緩緩地起身,放下手中的琴,蓮步輕移到男子的身邊,依舊背對著我,緊挨著他慢慢坐下。輕輕抬手撫摸著男子的臉,隨著她的手,我居然奇跡般的看清了男子的長相,這張我熟悉了好幾個月,卻從沒看清過的臉驚的我倒退了兩步。
剛毅的臉龐,緊閉的雙眼,微皺的濃眉,抿著的蒼白雙唇,這是一張我所熟悉的臉,雖然年紀不是很符合,可是我怎麼會忘記,他——居然是父皇?!
五年來夢境中的記憶在這一刻通通彙聚在一起,怪不得我一直覺得那個在夢中出現的男子有種莫名的熟悉,原來竟然是父皇?
可是卻又不是現在的父皇,那時候的他,最多隻有30來歲。
白衣女子纖細的手指在他的臉上遊移著,雖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從她微微顫抖的指尖看出她此時內心的掙紮。
一片梅花停落在他有點淩亂的頭發上,女子憐惜的抬手拾去,我卻看到了她指上一閃而過的幽藍。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藍色的水晶蝴蝶靜靜地停歇在我的中指上。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心跳的越來越厲害,我知道,謎底馬上就能揭曉,我的身份,我的使命,我的未來,說不定在這一刻都能明了了。
一步一步地接近,近到我甚至都能感覺到那女子身上傳來的氣息了。隨著男子越來越清晰的臉,我心中的恐慌也越來越甚。
他那金色的戰衣上,胸口的那片黑紅顯得格外的醒目,他真的……受傷了?
地上丟著一支箭,箭頭上還沾著血跡,看樣子他就是中了這支箭。傷口的血雖然已經凝固了,但是從他那蒼白到恐怖的臉色來看,他一定是失血過多了。
看著毫無氣息的他,我的直覺告訴我,或許……他已經死了。
想到這裏我再也移動不了腳步,明知道隻是夢境,明知道我醒來後,他仍舊會安然無恙地坐在金鑾殿上,可是……我的心為什麼這麼痛,痛到讓我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思考。
突然,一聲鳳啼響徹雲霄,一個居大的藍色影子從山坡下騰空而起,在兩人頭頂盤旋一陣之後降落在白衣女子的身邊,收起龐大的雙翅,乖巧地依偎在她的邊上,用頭頂了頂她的手臂。
女子從男子的臉上收回手,轉頭輕撫著身邊的蒼鸞,微側著的身子讓我看清了她的側麵,卻在那一刹那,我整個人驚得跌坐在了地上。
如果說剛剛看到男子麵容時候的我是震驚,那麼現在已經可以用驚恐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了。雖然隻是個側臉,但是僅僅隻是這個側臉,就足夠讓我肯定她是誰了,或者說我是誰。
似雪的皮膚,修長的雙眉,小巧的鼻子,嬌豔的紅唇,不施脂粉的臉上是那對帶著深深心疼與無奈的藍色雙眸。我猶如在照著鏡子一般看著眼前的自己,不對,應該說是現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