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梯燃燒起來,一樓的地板凹陷,地下仿佛出現了一張貪得無厭的怪獸張起大嘴要將承歡樓吞沒。磚塊像豆腐渣一樣簌簌地掉落,頭頂的瓦片好似沒了支撐,全塌了下來。
然而,沒有一塊砸到他。自己好比空氣一樣虛無,與周圍格格不入。
手裏的蓮燈依舊在燃燒,承歡樓在他的眼前坍塌,逐漸沉沒。大地裂開幾條縫,他能感受到這不尋常的震動,待到他的周圍隻剩下他一個之時,世界又變了模樣。
更黑了,也更熱了。
裴深的腳下,踩的是懸在地心之焰的上方的鐵索橋木板上,搖搖晃晃。高溫從下方傳來,熱得能燙死人,連空氣都被扭曲,無數火星如螢火蟲般飄上來,伴隨著耳邊吵個不停的鬼哭狼嚎。
汗水直流,將他的眼眸打濕,用盡力氣擦掉再往前看,裴深才知道這裏是個幾乎完全封閉的空間,簡直是個大火爐。唯獨這灼熱發赤紅金光的熔漿高高的上空之中,懸著一個倒三角的平地正好有個類似祭壇的東西,八條像他腳踩的鎖鏈橋八個方向延伸到布滿大大小小洞窟的岩壁,對著八個大的路口,黑衢衢的沒有任何的光。裏麵還傳出不太好的聲音。
祭台很遠,裴深鬼使神差地想要走過去,普明蓮燈的燭心擺動了一下火焰……他看到了自己在右邊的鎖鏈木橋,另一個半透明的自己。衣著玄黑散著長發,腰帶是赤金的顏色,熱風一吹,華貴的衣角被吹開,威風凜凜,“自己”手裏拿著一根半人長的暗金棍子,間歇性地發出暗沉而不能忽視的光芒,眼神犀利的就能看到金屬棍子上麵鐫刻的佛文,發光的文字連起來就是一句話。
他看到了那裏有人,有人被鎖著跪坐在那裏。很模糊,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剛走了幾步,岩壁上的黑洞便有了動靜,裏麵冒出一縷縷黑氣,接著便爬出僵化的惡鬼,先是露出個大腦袋,然後像蜥蜴一樣沿著岩壁攀爬,沒有焦距的眼珠渾濁地看著靠近祭祀台的那個男人,接著貪婪地舔舔肮髒的腐爛的嘴唇,往下爬的速度也在加快。
黑氣飛得比它快,與其它一同好奇地交纏在鎖鏈木橋下,蠕動地和蛇一樣。
已經有惡鬼按捺不住,興奮地發出刺耳的叫聲,再縱身一撲!
光刃一閃,分為兩半,不到片刻,消彌於際。
裴深回了神兒,腳步停在那裏沒有下一刻動作。祭台上的人很厲害,脾氣也不怎麼好,一見到他出現在此地便轉過身來開口教訓:
“你怎麼回來了?就不怕這些小東西趁你不備吃了你!”
模糊的麵容逐漸清晰,是他最思念的那隻妖。
“我來替你,回去吧。”
不知道為何,他竟然說出這句話。裴深捏著普明蓮燈的燈柄,看著青羽的略蒼白的臉龐,很不情願相信這是一場幻覺。他警告自己,不要上當、不要上當……普明蓮燈在手,幻覺錯覺都沒有!
青羽毫不掩飾地勾起笑意的嘴唇,翡翠妖瞳全被麵前這個穿著玄黑的男人占滿,輕輕戲笑道:
“你主外我主內,之前都分工好好的怎麼這時候才想改啊?”
他無話可說,直接從衣兜裏掏出一顆果子塞到青羽嘴裏,擦都不擦一下,就淡然地說道:
“我們被困在萬鬼窟不把惡鬼們清除掉是不可能出得去的,你的妖力靈氣都透支了,實在不宜繼續下去,乖乖地回去歇著。”
麵前的這位皮膚白,裴深一眼就能看出他眼底下的青黑,心疼之餘將手搭上青羽的肩,然後將他攏在懷裏,溫柔細語。
沾了一嘴果汁的青羽笑眯眯地往他脖子蹭,滿是疲憊的雙眼閉上,用不甘憤然的話語勸裴深:
“還沒找到出去的路,你叫我……怎麼走?萬鬼窟沒有我不行,這些雜種還沒有能力找我麻煩,你還是離這裏遠點……”
感受青羽抓著背後衣服的力度,裴深大手撫上他的後腦,用食指中指給開始想睡覺的青羽揉按,話冷了幾個度:
“困了就給我去睡!這麼強給誰看?”
話剛一說出口,孔雀妖就炸毛了,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推開裴深,怒斥:
“要不是為了你這沒良心的,小爺我犯得著這麼折騰?裴深你特麼地太混賬了!”
周圍蜂擁而上的黑氣打轉了一下,隨後便重新回了黑衢衢的洞穴。惡鬼們被發怒的孔雀妖震懾,不敢再又任何舉動。
青羽太累了,就是罵人也得喘息不止,發了一通火氣後體內空虛得厲害,眼冒金光映像開始模糊,裴深的身影搖晃不止。
支撐不住了……
“你——?青羽!”
倒下那一刻,裴深手一撈將他抱入懷中,半蹲在祭台上焦急地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無血色的絕美麵容,左手探入青羽背後的命門將靈力緩慢灌入,右手從八卦袋裏找出一顆金色的丹藥塞入他口中,不想卻怎麼也撬不開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