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呆呆地跪在他身邊一個時辰,完全沒有感到春寒浸入了四肢。小蝶好像繃緊的弦一般的神情,讓張氏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小風的手指似乎抽搐了一下——小蝶不敢肯定。
他的胸膛似乎也顫抖了一下……他的臉似乎有血液在回流,越來越紅——
“唔——咳咳!”小風漲紅了臉,突的瞪著眼睛把嘴邊的泥巴撕開,不滿地叫起來:“師父竟然把‘絳龍血’給了你?這不公平!”
小蝶的嘴角抽搐著,整個臉皺成一團。
“她怎麼老是偏心你?這種寶貝我們見都見不上,竟然……”小風還沒有抱怨完,就覺得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小蝶已經撲在他懷裏,渾身顫抖著大哭起來。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求哥哥在九泉下保佑自己都落空——因為他還沒到那個地方接聽她的祈禱……
小蝶擦幹淨最後一把鼻涕時,時候已經不早,她估摸著不能去聽說書了。不過聽聽死而複生的人的經曆,肯定比說書有趣。
“推算下來,我下山的那天晚上,你就醒來了?”她一邊處理哭到阻塞的鼻子,一邊悶聲悶氣地問。小風在她旁邊的座位上,一邊用半濕的毛巾清理妹妹留在他身上的眼淚鼻涕,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剛好比你晚了一步。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連個牌位都沒有,還實實在在傷心了一場。師父說你下山的時候隻要了我的牌位——妹妹,我真的很感動!我雖然沒指望你扛著我的棺材走,但也沒想到你這麼可愛。”他酸酸地做出一臉熱淚盈眶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會要師父以前行走江湖的令牌——那東西對她沒什麼用,但對你跑江湖的生計可能有很大的幫助。”
“師父說,我帶走你的牌位?師父知道你活著?”小蝶的聲音又提高了八度,鑒於她現在哽咽的聲線,這一句大喊簡直是小風耳邊的一聲悶雷。
“沒錯。”小風揉了揉耳朵,“我醒來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在守靈。”
怪不得……
小蝶本來一直期望師父因為她哥哥的死而對她有些愧疚。這些愧疚日積月累,終於讓師父良心發現,化身神秘人物、好心的仙女或者精靈,給予小蝶多方麵的暗中相助。
怪不得師父遲遲沒有表示!因為她知道小風沒有死,她用不著愧疚!“哼!”小蝶狠狠地哼了一聲。
每次她流露出惡狠狠的神情,都讓小風不寒而戰。“其實……”他吞吞吐吐地打圓場:“師父對咱們挺不錯。你也知道咱們門中規矩多嚴苛,行刑時作弊脫逃,至少罪加一等。但是師父沒聲張,她說我在藥宗已經死了,不能再留下。她讓我下山,還讓我挑一樣東西帶走——你說,她對我是不是很寬容?”
“等等!”小蝶一揚手攔住了哥哥後麵的絮叨:“你挑了什麼?”這才是實際的問題嘛!算她師父良心沒有完全壞掉。
小風伸手入懷,故作神秘。“當然是——鐺鐺!師父當年的令牌!你沒有要,所以我就不客氣地提出來了!”
“啊?”小蝶頓時很氣餒,肩膀顫了半天,才用忍無可忍的口吻發泄自己的失望:“你是生活在傳奇故事裏長不大的小男孩嗎?我知道你崇拜師父,但是——師父早就過時了!她和那塊令牌都成為輝煌但腐朽的曆史了!你真以為那塊廢鐵還能號召江湖豪傑伸出援手、救人以自救?醒醒吧!”她喘了口氣,無可奈何地一個勁搖頭,“我還以為你會要師父珍藏的《煙露秘籍》。雖然要了本門秘籍會受到追殺,但你和師父是私下交易,剛好可以鑽這個空子,讓她吃個啞巴虧!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天真——你真的是我哥哥嗎?”
這塊神奇的令牌竟然遭到妹妹如此奚落,著實讓小風為它感到委屈。他小心翼翼把銅牌揣進懷裏,訕訕說:“我當然是你哥哥,這還有假?你還不是要了一塊木頭靈牌?有資格嘲笑自己的哥哥‘天真’嗎?”
沉默。
沉默。
沉默……
最後,這兄妹二人似乎都不能再忍受大笑的衝動,抱著肚子捂著嘴,笑到眼淚流出來,笑到張氏、趙興、阿牛、馮駿和小萼都不安地躲在門外探頭探腦。
“真不知道是什麼人生了我們!”小風狠狠拍著妹妹的肩膀,笑得臉紅脖子粗。
“不用問!”小蝶搭著哥哥的肩頭,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咱們的爹娘,肯定是那種為了浪漫願意餓肚子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