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小蝶看到哥哥肯定的眼神,跺著腳叫起來:“哥哥,你上當了!黑芭蕉一定要用六環香做藥引,沒有六環香,它的藥性根本發揮不出來。我早就覺得那個景淵不是什麼好人,沒想到他竟然陷害你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小風被她說得有些心虛,喃喃分辯道:“陷害我們能有什麼好處?他也隻是聽到的偏方。再說,你不是好起來了?”
小蝶搖搖頭,極力想也沒有頭緒:“那個人一定不簡單!一定!”
他們雙臂環胸相對沉默。小蝶終於也想出一石二鳥的好主意:“你這幾天不要拋頭露麵。我們就說周大夫辛勞過度,需要休息。”
“藥店怎麼辦?”
“不是還有我嗎?”
“你行嗎?”
小蝶用力拋給哥哥一個大白眼:“你以為這藥店是誰開的?你乖乖在後院閉門思過吧!”說罷,她理直氣壯地看診去了。
午後的清風掃過小蝶微潤的眉梢,並沒有帶給她輕鬆的感覺。
她默默和麵前這個大叔對視,心底深處感歎了一句:世界真的不一樣了。
她終於大言不慚地坐回她曾經的專座。然而,她再也不是那個令人仰慕的醫生——雖然除了外衣和發型,她沒有改變。
等著求醫的人默默排著隊。隊首這個大叔,和她已經對視了三刻。沒人主動和小蝶說什麼。她的脊背和手心在他們不信任的目光中濕潤。
“咳、咳!”小蝶清清嗓子,“這位大叔,看你的臉色微白,似乎是輕度的畏風病。”那長相愚鈍的大叔嗬嗬一笑:“周姑娘,你想學你哥哥?這看病可不是小姑娘辦家家酒。別胡鬧了!”
誰胡鬧了?小蝶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偏頭去看後麵那位大哥。“這位大哥,你的樣子……”
人家連話都不讓她說完,擰著眉頭打斷:“周姑娘,你哥哥什麼時候來?”
小蝶還沒回答,就聽到人群發出歡呼:“周大夫來了!周大夫來了!”
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中,小風從大門走了進來。顯然他聽說了藥店的尷尬局麵,望向小蝶時帶著一臉裝出來的無比遺憾的樣子。
“周大夫,你的身體不要緊嗎?”熱情善良的群眾們問。
“我是神醫,怎麼會被小病摧垮?更何況,還有這麼多需要我的人。”小風大義凜然向人群揮手,說:“大家保持良好的秩序,我很快回來。小蝶,我有點事情跟你說……小蝶!”
小蝶已經離開了座位,怒氣衝衝奔後院去了。
“小蝶?”小風一邊敲門,一邊透過窗紙上的小洞偷看:他妹妹似乎躲到屏風後麵生悶氣,剛好看不到。不過她怨恨的聲音傳出來,把門板震得喀啦啦直響:“走開——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我的人生被你毀了!”
“有那麼嚴重嗎?”門沒有閂上,小風徑自進屋繞過屏風,來到妹妹床邊。小蝶早抱著枕頭嚴陣以待,小風才露麵就被結結實實砸了一通。“你把我所有的樂趣都奪走了。你走!把我的生活還給我!”
“唉呀唉呀!”小風奪過枕頭扔到一邊,好言安慰:“妹妹,我知道你最近很無聊。我麵壁思過的短短時間裏,想到一個很美妙的計劃。想不想聽?”
小蝶擦了擦眼淚,悶聲悶氣問:“是什麼?”
“咳咳。”小風清清嗓子,麵部顯出比較正經的表情,緩緩地說:“妹妹,你真誠的關心和智慧的提醒,讓我意識到自己在犯一個多麼嚴重的錯誤。我實在不應該仗著自己有一點點的小本事以身涉險,更不應該整天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妄想從恢恢的天網中逃脫。最最不應該的,就是不該讓你受到連累……”
“稍等。”小蝶打個手勢打斷他的話,不耐煩地問:“請你告訴我,抒情已結束,接下來的一句就是主題。”
“你說的完全沒錯。詳情如下。”小風把妹妹按在椅子上,又是一聲欷歔:“我答應過你,凡事要考慮到你的感受。於是,我從你的角度重新審視了雍州——這裏是我們兄妹創造曆史的地方。然而曆史總要被一頁一頁翻過去,畏風病也是如此。它本來是個神秘的怪病,現在有了名字,有了治療方法——它的曆史使命差不多結束,已經不能滿足我們的探索精神。”
“哥哥……”
“別急,馬上就是尾聲。”小風不準她插嘴,很煽情地說:“我們是不是應該邁向更多彩的未來,走向嶄新的生活,書寫全新的篇章?”
“原來你的美妙計劃,就是畏罪潛逃。”小蝶歎了口氣。
小風撓撓頭:“不要講得那麼難聽。我們出來跑江湖,要用江湖說法——‘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怎麼樣?我現在就動手幫你收拾行李,很快就能收拾完。”
小蝶搖搖頭,拉著他的手來到門前。拉開門,外麵的小院裏,阿牛正幫張氏提水,張氏正把洗好的衣服掛起來,馮駿招呼小萼到店裏幫忙,趙興在醃菜。
“我以前獨自一人,遇到一點挫折,立刻選擇逃走。因為我嘴上倔強,心裏害怕,怕一個女人勢單力孤會吃虧。”她看著那些人,說:“也因為,我走過十幾個州縣,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他們明知我的缺點,可是容忍。他們也知道我的優點不過如此,可是仍然為我驕傲。我不想搬了。我想和他們一起留在這裏。”
小風默默地與她並肩站了好一會兒,終於氣餒:“我是你哥哥,可你選他們?”話出口之後他有點後悔:過去的三年他對她太放心,知道她一定能憑著醫術和小聰明活下去。真的走投無路,她有開門撬鎖的本事,不會餓死。他逍遙自在沒有找過她,沒有想過和她一起吃點苦。她一個女孩子孤零零地過了三年,直到遇見這群人。他們的意義也許真的比他更大。
小蝶想說什麼,小風生怕她說出來的正是自己想到的,急忙製止道:“別說了。闖禍的是我,本來就不該要求你跟我一起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