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妻子,她叫野蘭,從苗疆來!”年輕人和他的新娘腳步輕快,甚至有點緊趕緊。他興高采烈地和鄰居們打招呼:“你們別盯著她看——她會以為自己美得不得了。”他的妻子用山民聽不懂的語言同他說了些什麼,兩人競賽似的往景家宅邸跑去。
讓山民們猜一萬遍,他們也猜不到——她說:“誰說我的藥不如你的?誰說你的藥可以讓人跑得更快?我一定比你先到!”
山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景氏的夫人一定要選擇如此特別的人,也不知道這些主婦為什麼一進入山莊,就再也沒有出來。
再添人丁之後,景氏的家規似乎也變了——小公子五六歲時,前代主人忽然架著風箏離家出走,把一個老大的攤子都扔給了管家……這在景家可是百年不遇的奇聞。而小公子成年後,一年到頭總是在外麵闖蕩,回家的時候反而比較少。
他這種一反傳統的表現讓山民們更加好奇,想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帶來一個與眾不同的妻子。
這一年,他回來的時候,身後果然跟了一個女子。
她的著裝像個標準的漢人,讓山民有些失望。不過她的獨特之處還是令人一目了然——這身衣服是男裝。
景淵知道,他的鄰居們可以在百步之外鑒別一頭熊是公是母。所以他沒有解釋:他的妻子穿著他的衣服,因為她旅途無聊時配藥,不慎把自己的衣服燒得全是洞……當然,這個解釋,山民們猜一萬遍也不會猜到。
女人在山民詫異的目光中並沒有感到不適,因為她手裏捧著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個勁在馬上點頭微笑,根本無暇注意周遭的情形。跟在景淵身後的少年覬覦她的書,時不時討好地問:“二師父,能不能讓我也看一眼?”女人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也許是真的沒有聽見。
她身邊的景淵幫她牽著韁繩,擰著眉頭一臉無奈,時不時提醒:“坐穩,山路不好走。”“你隻管牽好馬就是了,別煩我。”——她的回答幹脆利落,在山中格外清晰。
山民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來曆不明的景家雖然不是鎮壓一方的勢力,但他們身上的神秘讓他們那樣與眾不同,讓山民在心底隱隱把他們視為超脫塵世的崇高存在——這個新娘竟然把景家的主人呼來喚去……她究竟是什麼來曆?
“一本小冊子,看得這麼要緊?”景淵環顧了周遭的鄰居一眼,似乎很尷尬,用馬鞭捅了捅小蝶的腰,“別人在看你!”
“誰讓你隨身帶這麼經典的小冊子!”小蝶頭也不抬,伸手撥開景淵的馬鞭,“是你爺爺寫的?很精彩的口訣集錦——你想想,正在我祈禱盡快看到你家的藏書時,這本小冊子從你口袋裏掉出來。這是老天爺送給我解悶的,你別煩我。”
她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有力,山民們想掩飾自己的心情也不容易。
景淵在鄰居們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更加尷尬。他臉上掃過一絲紅暈,劈手奪下小蝶的書塞進懷裏,幹咳了兩聲。
小蝶立刻拉下臉,凶神惡煞似的問:“幹嗎搶我的書?”在景淵的目光示意下,她終於發現不遠處的獵戶們和他們三兩錯落的小屋。
“啊呀!”想到人家把她的凶相盡收眼底,她忸怩起來,險些掉下馬背……在景淵和少年的幫助下,她幾經掙紮總算重新坐穩了。
在山民們意外的目光中,這個一身男裝的女子衝大家一抱拳:“在下周小蝶,初來寶地,還望各位鄰居照應。”這套底氣十足的說辭,是她開藥店時必不可少的自我介紹。但在這個樸實的山旮旯裏,這幾句誠懇的言語沒有為她贏來鼓勵的掌聲——山民們大眼瞪小眼,忘了說捧場的話。
看著景淵的眉頭越擰越緊,看著這個狼狽的女子在馬上顛簸著遠去,純樸的獵戶們歎了口氣——玉虛山莊的女主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充當。
有人多嘴說了一句:“不知道她以後還會不會從山莊裏出來。”
沒想到這女人的耳力好得很,立刻用手指戳了戳丈夫的肩膀:“他們為什麼這樣說?”
“我的曾祖母、祖母、母親過門之後就沒有離開家半步。”
“為什麼?”她尖叫一聲。“你曾祖父、祖父、父親對她們做了什麼?”
“給了她們太多書……結果她們一年到頭在家裏琢磨毒藥工藝,顧不上出門。”
“哦。”他妻子好像完全理解,鬆口氣之後十分體諒地說:“果然,隻有不必為生活來源發愁的人,才能安心做研究啊!”聲音中竟然有些向往。
“你別想。我會定期把你趕出來走動。”年輕的山莊主人毫不費力就看透她的心思:“你是想過健康生活,還是想同她們一樣,年紀輕輕心力交瘁香消玉殞?”
他的妻子嚇一跳,在馬背上轉過身,向山民們努力揮手:“鄉親們,我還會出來的!”
這是一個比以往更活潑的新娘。不過……山民們小小嘀咕:今天才發現景淵魔高一丈,成為玉虛山曆史上第一個把老婆管得很好的山莊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