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公公帶著藺卿南進了國子學,狀若無意的朝迎麵而來的一位白衫學生使了個眼色。見那學生腳下生風般進了學堂,萬公公的笑容這才有了幾分真摯。
他領著藺卿南穿過亭台樓閣,領到了萬辭堂外,這才道:“這兒是萬辭堂,是秦祭酒的司職之所。奴才一介宦官,本是不該無旨來此尊貴之地,隻是太後念及藺博士初入皇宮,才叫奴才來帶路的。”
藺卿南拱手道:“微臣謝過太後娘娘洪恩。”
萬公公離去,藺卿南看向門扉大開的萬辭堂。自古以來人畜皆有高低貴賤之分,國子監自是也分三六九等。國學教員,雖為學生之師表,但到底是為學生而設,國子學中有皇親貴族的王公學,這萬辭堂自是建在了這裏。
此刻萬辭堂門扉大開,站在門外隱約便可聽見翻閱忙碌聲。藺卿南整理一番衣冠,踏門而入。萬辭堂雖名義上為秦祭酒之司,但羅設丞與嚴主簿亦在此辦公。因此當藺卿南入門時並未見到秦祭酒,而是羅設丞與嚴主簿正背對著他在一堆書冊間忙的焦頭爛額。
“怎麼樣?上次旬考的成績整理好了嗎?”
身形削瘦的男子心急如焚的問道,年事已高,留著灰白長鬢的老者搖了搖頭。
“去年年考的冊子被畫的亂七八糟,很多都看已模糊不清,怕是要重錄了。”
削瘦男子氣的用拳重重捶了捶桌,惱怒道:“這些王公貴族們,整天不學無術就想著勾心鬥角,要爭權奪位便去光明正大的爭,在這裏下暗手算什麼!平白還要連累你我,天理何在?”
老者的眉頭愈發緊皺,沉聲道:“羅設丞慎言!別忘了此地是何處。”
削瘦男子便是羅設丞,羅家庶子,亦是國子監國嗣學出來的學生。老者則是嚴主簿,在國子監已有四十餘年,是如今國子監最有資曆的教員。隻是從他入國子監四十餘年還隻是個主簿,便可以看出來其身份背景。也隻有羅設丞這個從他手下出來的學生才對他這般敬重有加,聆聽教誨。
羅設丞也自知失言,便歎了口氣道:“此事說大可大,說小也小,端看秦祭酒怎麼處理了。”
言罷,兩人皆是心中一陣戚戚然。藺卿南已在兩人身後站了許久,卻因著這氛圍始終插不上話,見兩人沉默下,終於找到機會清咳了一聲。羅設丞與嚴主簿皆是一愣,霍然轉身看去。便見一位俊美和善的青衫男子長身玉立,看著兩人溫聲道:“在下藺卿南,今日來國子學上任博士之職,還請前輩不吝於教。若晚輩有言行不當之處,還望二位海涵。”
羅設丞與嚴主簿對視一眼,眼中帶著了然之色。羅設丞握拳掩唇咳了一聲,整了整衣衫負手正色道:“原來你就是太後欽點的藺博士啊!果然是一表人才,謙謙君子。鄙姓羅,羅子間,在國子監任設丞一職。今後大家便是同僚了,我與嚴主簿比藺博士早幾年入國子監,自是會對你等後生好生關照,與人為善,便是於己為善嘛。”
後麵這兩句羅設丞說的別有深意,藺卿南到底初入官場,對這官場之事並不熟悉,因此聽得似懂非懂,卻也特別留了神。嚴主簿不似羅設丞熱忱,也似是不欲與他多言,點了點頭便算打過招呼了,繼續埋頭整理手中書冊。
羅設丞拉著藺卿南朝門外走去,笑著打圓場道:“這位是嚴主簿,年紀大了,性子便有些古怪,藺博士不要放在心上啊。”
看得出這羅設丞是個能說會道,與藺卿南又好生客套了一番,直到將他領到了博士們司職的寧鴻堂,這才住了口。羅設丞推門而入,諾大的房中隻有三人各司其職,林立的空座看著略顯空曠。
“看來正值楊博士休堂,向教導和江教導也在,正好正好。”
見屋中三人皆起身望了過來,羅設丞側身將身後的藺卿南讓出來,笑道:“這位便是太後欽點的藺博士,藺卿南。”
三人看向藺卿南的眼神立刻便有了變化,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神色。藺卿南將他們的變化都一一放在心上,不動聲色的見了平禮。
“藺某初來乍到,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各位海涵。”
楊博士與藺卿南官品同級,且資曆要更甚於他,便端著架子不卑不亢的點了點頭。向教導和江教導則忙誠惶誠恐的回了禮,道了句“藺博士客氣了”。
羅設丞見幾人算是熟絡了,便笑道:“國子監裏本該各宮學皆有三位博士司職,七位教導輔之。如今隻有楊博士與另一位端博士,平日裏連個輪班之人都沒有,著實是辛苦了。好在太後體恤,欽點了藺博士來國子學,想來是慈心體諒我們這些教員。”
藺卿南突然來國子監上任,連他自己都察覺的出其中不妥,國子監中人皆是混跡官場多年,怎會不知有貓膩。隻是其他三人顯然不比羅子間臉皮厚,聞言皆是有些不自在。
羅設丞見其他人都不捧場,便掩唇咳了一聲。他眼睛轉了一圈,見四下裏再無他人,略皺了皺眉,又歎道:“可這國子學不比國子監內其他宮學,學生皆是朝中四品之上要員之子,數年之後皆是國之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