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冬日裏難得的晴夜,星月當空,讓人瞧著也心情舒爽起來。
解淮殷卻不知為何揪心難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良久,索性起身披了件外衣下床。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靜靜地望著巍峨高聳的宮牆沉思。許是推窗的聲響驚動了外麵守夜的人,王公公躡手躡腳的推門而入,見解淮殷竟披了件單衣站在窗前,他忙拿起一旁的大氅捧了過去。
“皇上,冬日夜裏寒風刺骨,若再犯了舊疾可如何是好,還是再披件衣服吧?”
解淮殷轉頭看著王公公蒼老的麵容,突然問道:“王順,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王公公一怔,想了想,神色恍然道:“從皇上還不是太子的皇子時,奴才就在皇上身邊伺候了,如今算來,竟都三十多年了。”
他不禁感歎道:“這時間過得可真快,一眨眼奴才都快六十了,真是老了老了。”
解淮殷亦感慨萬千道:“是啊,朕都四十多了。”
王公公聞言卻是麵色一變,忙跪下請罪道:“是奴才失言了,奴才該死。皇上還正當壯年,龍馬精神。”
解淮殷卻隻淡然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起來吧,朕恕你無罪。”
見解淮殷神色平靜,全無動怒之色,王公公這才敢起身侯在一旁。
看著王公公戰戰兢兢的神色,解淮殷歎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朕幼時被人誣陷偷了祠堂的貢品,被父皇罰跪在雪地裏一天一夜。回去後便起了高燒,不想從此落下了病根。
後來母妃病逝,身邊連個添衣的人都沒有,便更沒人調理身子了。隻是不想隨著如今年歲漸長,這小毛病竟也成了頑疾。好在到底不是要人命的,否則,這祁堯的萬裏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王公公自是不敢接這個話頭,隻垂首低眉順眼的聽著。
解淮殷卻又看著他問道:“你是否也覺得朕素日對其他三位皇子太過絕情?”
王公公心中一凜,自是不敢隨便開口。皇上此言問的輕巧,但他卻不能這般暢所欲言。
“這,奴才也不好說。隻是皇上寵愛雲淑妃,對四皇子偏愛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解淮殷卻嗤笑道:“你也覺得朕寵愛雲淑妃嗎?雲淑妃,司徒雲嬋,朕唯一喜歡他的,便隻有她名字裏這個‘雲’字了。”
王公公結結實實的愣住了,他不禁抬頭看著解淮殷,便見他眼中滿是幽深寒意,哪有半分情義可言?
“玉賢妃也好,雲淑妃也罷,在朕心裏,她們都不過是用來製衡朝中勢力的一枚棋子而已。她們對朕又何曾有過真心,不過是貪戀榮華富貴,不甘屈居人下罷了。朕不寵愛其他三位皇子是因為朕對他們雖不喜愛,卻也還有一絲疼慈。而四皇子……他從出生之日起,便注定要成為這場權利爭奪的犧牲品。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朕才不願將……”
話到這裏,解淮殷便收了聲,王公公自是也不會追問。他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土裏,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他待在宮中多年,深知有時知道的太多並不一定就是好事,也有可能是禍事。
殿中沉默良久,解淮殷突然喃喃道:“這樣明亮的月色,不禁又讓朕想起兮兒當年月下一舞。”
王公公終於知道皇上今夜這般失常的緣由了,他看著解淮殷的麵色斟酌道:“皇上是思念雲淑妃娘娘了?”
解淮殷沉聲道:“是懷兮皇後。”
王公公“噗通”一聲跪下道:“確是懷兮皇後,方才是奴才一時失言,還請皇上恕罪。”
當年藺淑妃慘死後屍體被懸掛城牆之上,待烏陀國破,解淮殷便下令屠城為藺淑妃殉葬。而後將藺淑妃的屍首帶回祈堯,追封為懷兮皇後葬入皇陵,百年後與自己同葬。此事宮中人人得知,隻是這麼多年來藺淑妃一直都是宮中的禁忌,誰也不會嫌命長提起此事。久而久之,王公公竟一時忘了這懷兮皇後的封號。
藺淑妃的慘死一直是解淮殷心中之痛,當年受製於人不能將自己心愛的女人立為皇後亦是他此生之憾。是以當年他不顧祖製將藺淑妃追封為皇後,便是為了能夠彌補萬一。
解淮殷轉身躺回床上,沉聲道:“跪到辰時再起來。”
王公公鬆了口氣,忙謝恩道:“多謝皇上。”
這原就是個不平之夜。
王公公跪在地上暗自反省自己今夜怎的這般鬆懈,竟禍從口出。好在皇上顧念舊情,小懲大戒,隻罰跪幾個時辰而已,便權當在屋子裏守夜了。
當王公公正這般想著的時候,卻見自己的徒兒小安子竟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訓斥,便聽皇上沉聲道:“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