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沂死了,蔚芷琉如同驟然失了眼睛和耳朵。她在屋中渾渾噩噩的躺了不知多久,宮人們知道她昨夜一夜未歸,天蒙蒙亮時才回來,也都不敢去喚她。
直到晌午時分,太後宮裏的宮人前來傳喚,蔚芷琉這才起身梳妝。今日侍候她梳妝的是個稚嫩的新來的宮人,看著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動作甚是生澀,又有蒼猊在一旁虎視眈眈,緊張的那手竟都有些顫抖。
前段日子琪兒的屍體被在禦花園的湖中發現後,內闈局便又送了這采春過來。歲沂暗中觀察了好幾日,覺得這采春不似是巽影,倒像個尋常宮人。隻是從前蔚芷琉有歲沂,自是不會重用這采春,小宮女便同其他宮人一般做些掃灑活計,倒是個老實安分的。
這采春本就是才進宮新來的,不會打點便被分到了最沒油水的錦毓齋來,不過恰好蔚芷琉失了貼身宮人,便來頂了這一等宮人的職。但她自來後便一直不得重用,如今初次獨自來侍候公主梳妝,又是頭一次與那威武男子一般高大的蒼猊犬離得這般近,自是心中忐忑不已。好不容易梳好了發髻,剛挑了支金鑲瑪瑙的簪子拿在手中,卻不妨蒼猊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便被驚得一不小心掉了手中簪子,嚇得她忙跪了下去請罪。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公主責罰。”
蔚芷琉確是看也未看那掉落的金簪,隻自己隨手又送首飾盒中拿了支簪子插進發髻中,起身道:“收拾一下,將本宮那件雪白的鬥篷拿來。”
采春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蔚芷琉並未責罰她,忙緊著起身做事。蔚芷琉披了件鬥篷出了寢殿,一出門竟又見那上頜有著一抹灰白的雲雀在牆頭鳴叫,聲音甚是清脆好聽。
蔚芷琉卻是心中一沉,如今冬日裏鳥兒大多棲息巢穴,此刻放出這雲雀太過引人注目,是以若非當真情況緊急,莫岑是不會這般冒險的。
采春在一旁喃喃道:“這百靈鳥的叫聲真好聽,不知是哪個宮裏的娘娘養的。”
蔚芷琉回頭看了她一眼,抬步往宸祥宮而去。這一路上一直隱隱覺得今日這各處的宮人們不知又得了什麼流言蜚語,似是都在嘰嘰喳喳的嚼舌根。
蔚芷琉隨口道:“妍如,你可知她們說的是什麼?”
采春小心翼翼的說:“公主,奴婢是采春。”
蔚芷琉的身子頓了頓,眼中一暗,繼而又道:“那你可知她們在討論什麼?”
采春搖了搖頭,諾諾道:“奴婢整日待在錦毓齋中,倒是未曾聽說過什麼。”
接下來一路無話,蔚芷琉滿腹心事,直到了太後的寢殿門前,方才定了定神,露出那常見的溫婉笑意來。
蔚芷琉進去時太後正一手支額,一手握著一冊佛經,似是在看佛經,卻是連蔚芷琉進來都沒有發覺,看樣子亦是心事重重。
“琉兒給姨祖母請安了,姨祖母身子可還好?”
蘇浣眉放下手中佛經,淡淡道:“哀家的身子沒甚大礙。倒是琉兒你,昨夜可有受傷?”
蔚芷琉身子一僵,知道她與藺卿南之事終是瞞不住了。
昨夜那般大的動靜,自是也驚動了宸祥宮裏的太後。今晨早朝之事稍晚些便傳到後宮裏來,意料之中的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太後卻是老神在在,隻是不免又想起了些舊事。此刻見到蔚芷琉又想起昨夜之事,心中煩亂之餘,不由又感到一陣心累。
“琉兒,身子無礙。”
蘇浣眉點了點頭,道了句“那就好”,房中一時靜默。良久,蘇浣眉緩緩開口道:“琉兒,你可知哀家為何縷縷針對藺卿南,還讓你不要與他往來,這其中緣由你便從未深想過嗎?”
蔚芷琉躊躇片刻,事已至此,便也瞞不過去了。便斟酌著開口道:“可是因為卿南的身世?”
蘇浣眉蹙眉道:“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世?”
蔚芷琉道:“當初琉兒自是也疑惑過此事,便也讓人打聽過卿南的身世。後來聽到有流言說卿南是賀容將軍與當年雯霏公主之子,琉兒覺得此言可信。因為如此一來,因著雯霏公主的母妃樂賢妃當年與姨祖母爭寵結怨之故,姨祖母對卿南的不喜便也有情可原了。”
蘇浣眉一時不知自己是該鬆口氣,還是該歎氣。
“琉兒,今日早朝時皇上與從宮外找回來的大皇子滴血認親之事,你可聽說了?”
蔚芷琉一愣,驚疑不定道:“大皇子,何來的大皇子?”
蘇浣眉緩緩道:“便是當年藺淑妃腹中之子,當今皇上的皇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