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芷琉不知過了多久,才有腳尖著地的感覺。她才要揭開帽簷看看四周,便聽夜孤小聲道:“別動,有人來了”,蔚芷琉頓時頓住了動作。
蔚芷琉並未聽見腳步聲,卻聽有個聲音淡淡道:“屬下見過營主。”
而後是夜孤開口道:“夜已深,你怎麼在這裏?”
那個聲音毫無起伏的回道:“我們這些人,不就是存在於暗夜中的影子嗎?”
言罷,那人打量了蔚芷琉一眼,垂眸道:“既然營主帶著人,屬下便不打擾了。”
而後又是一陣沉寂,過了片刻,夜孤才又道:“這裏無燈,你牽著我的衣袖,我帶你走。”
事到如今,蔚芷琉也不再追問此行的目的,依言揪著他的袖口。不知又默默走了多久,直到腳下偶爾能夠猜到前夜未掃淨的積雪,蔚芷琉覺得兩人應該此刻是在宮中某個偏僻的角落,宮人們偷懶竟連昨日的積雪都未掃淨。
但前麵的夜孤一言不發,她也不敢貿然開口,直到不知進了什麼地方,周遭一時間越來越冷,夜孤才頓住身形道:“到了。”
蔚芷琉慢慢揭開帽簷,便見到歲沂正靜靜地躺在她麵前的一張冰棺中,神色如常,仿佛隻是睡著了。蔚芷琉猛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走了過去。
“歲沂!莫岑不是說她的屍體……”
話到這裏,確是不必再說了。蔚芷琉伸手觸摸歲沂的麵頰,卻隻感到一陣刺骨的冰寒。
“如今是隆冬之際,這冰窖暫時荒廢,才有了暫時的藏屍之處。那夜救你們之事我已經找人掩蓋了過去,我猜你會不放心她的屍體,便暫時藏在此處,等你決定如何處理。”
再見到歲沂的真正容貌,蔚芷琉不禁又憶起那夜她最後的回眸一笑。她眨了眨眼,淚水墜落在歲沂的身上。
“她是歲沂,這一年多來一直易容成我身邊宮人陪著我。有她在,我便覺得在這宮中我不是一個人,能夠稍感安心。可到頭來,她卻又是為了救我而慘死街頭。”
她低聲喃喃道:“即便我能放下仇恨,便能讓一切殺戮停止嗎?這皇宮,這昭俞城,便是個偌大的漩渦,即便不願涉險,便當真可以相安無事嗎?”
夜孤無言以對,蔚芷琉似乎也沒有想過能夠得到答案。她最後深深的將歲沂的容顏印在心中,起身看著夜孤道:“夜孤,多謝你留下了歲沂的屍身。隻是此事能做主之人並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還要麻煩你再幫我做一件事。”
驟然得知大皇子歸朝,莫岑自是急著與小姐商議對策。且不說這大皇子與蔚府的淵源,便是單論他此時出現對前朝後宮局勢的影響,便該重新商議許多計劃。隻是不知為何,即便以雲雀傳信也未見蔚芷琉前來或是回信。
直到入了夜,莫岑回到宮外的住所仍是睡不著。正輾轉反側之際,窗外突然閃過一個人影,莫岑突然坐了起來,謹慎的打開窗戶。窗外無人,卻放著一把熟悉的匕首。莫岑的瞳孔猛的一縮,伸手拿起殷譎,猛的起身拿起枕邊的劍追了出去。
這一路上莫岑都在擔心歲沂身份曝光之事,若因此終究牽連出無名寨該如何?若連累到小姐身上又該如何?事態嚴重,是以即便前麵的黑衣人在城中越行越偏,莫岑也未有半分猶豫,緊追不舍。
直到到了一片荒野之處,黑影停了下來,前麵似乎還有人再等著。莫岑亦停下追逐,小心翼翼的靠近。卻不想,那人轉身,竟就是……
“小姐!”
再細細打量那黑衣人的衣著,正是夜孤。
“小姐,你怎麼……”
蔚芷琉對他驚訝的神色和欲言又止的疑問視若無睹,她看著他沉聲道:“莫岑,歲沂的屍體找到了。你與她相識一場,我想由你來將她入葬更為妥當。”
言罷,蔚芷琉側身讓開,露出身後蓋著白布的屍體。
莫岑隱隱覺得今夜的蔚芷琉有著反常,但也隻是以為是因著歲沂之死而悲傷,便拱手道了聲“是”。
蔚芷琉點了點頭,淡淡道:“你且來看看,是否確是歲沂的屍身?”
莫岑神色肅穆的走近去揭歲沂身上的白布,便在揭開白布的前一刻,他心中還想著自己多年來竟也從未見過歲沂的真容。但下一刻,他便知道自己錯了。
他豈止見過她的真容。他與她,自他十三歲她十一歲時便相識了,相依相伴多年,直到那年她莫名失蹤。卻不想他們再次相認,竟是在此刻。
他顫抖著手,輕輕去觸她的臉頰,小心翼翼的喚道:“依兒?”
歲沂一動不動的躺著,自然不會再回答他了。
“依兒!”
莫岑的瞳孔猛的一縮,將歲沂抱進懷中。
那年夏夜,他騎馬狩獵卻在林中迷途,夜裏幾近輾轉好不容易尋到一處可容身的石洞,走近卻聽見鬼泣般的幽幽哭聲。他仗著自己膽子大,向那巨石後麵走了過去,而後,便看到了灰頭土臉哭紅了眼的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