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陽隻覺得眼前一花,待再回過神來,便已置身於玄靈峰半山腰的那條小徑上。玄靈峰山勢陡峭挺拔,四麵萬仞絕壁,都如同刀劈斧削一般。然而就是如此險峻之地,因了靈氣濃鬱的緣故,竟也覆滿了蒼鬆翠柏,蔥蔥蘢蘢。周圍又有群山環抱,山間雲氣繚繞,每每有清風吹拂,碧海鬆濤,煙波浩渺,著實是一大勝景。林楓三人日常起居的屋舍就修建在東南方向。門前一條開鑿在峭壁上的羊腸小道,曲曲折折,起自山腳瀑布的望川亭,止於山腰的雲風崖。路旁的崖壁上不時冒出一兩株鬆柏,華蓋亭亭,曲徑通幽。
蕭景陽此刻就站在林楓的養心舍門口,右手邊十丈之外則是陳方智的聽濤館,腳下的崖間小路在向左走出百步之後突兀地拐了個彎,由東向南,拐角處古木參天,叢林掩映。宮櫻雪的安瀾別院就在一片蒼翠之中隱隱約約露出一角飛簷來。三座小院均是三人親手所建,房舍樣式與院內陳設也是各有千秋,蕭景陽一眼便喜歡上了這處清幽之所。眼下,林楓與宮櫻雪兩人不知跑哪裏閉關去了,他倒也樂意住在這玄靈峰,清靜自在。
他上前推開院門,吱呀一聲輕響,打破了蟲鳴鳥唱的寧靜。小院不大,院內一條青石小路,從門扉直通堂前簷下。石板的縫隙間生長著潮濕的青苔,旁邊則是兩塊幾丈方圓的花圃,生長著兩株茶樹和一些蕭景陽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葉片大都青翠瑩潤,顯然並非凡品。屋子的樣式與紫竹軒相似,青磚黛瓦,飛簷鬥拱,一叢翠竹,兩扇軒窗。室內陳設也極盡簡樸,找不出一件多餘的物事。
西廂是林楓靜修的書房,貼牆的兩排楠木書架上堆放著一些古籍,再有就是幾幅畫軸。窗下擺著一張青木長案,兩隻蒲團,一座茶爐,一套青瓷茶具,一隻燭台,僅此而已。窗前空曠無物,視野遼闊,坐在窗下,便可以看見遠處在茫茫雲海中探出頭來的幾座山峰。此時太陽已經沉到玄靈主峰的西側,在雲海上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陰影。而那些在陽光下翻滾奔騰的雲霧,則像是一點一點地燃燒起來,從乳白色變成燦爛的金黃,又燒成漫天熱烈炫目的火紅。最終,便如燃燒殆盡的篝火一般,緩緩黯淡下去,成為深邃夜幕上一抹沉鬱的墨藍。
蕭景陽本來心亂如麻,林煜那有意無意的話在他心中掀起的風波久久不能平靜,索性便一直呆坐在這,直到思緒一片空白,直到夜幕降臨。深秋的山風已是寒氣襲人,一陣風灌進窗戶,力道稍微大了些,吹得窗扇吱呀作響。他這才恍然驚覺,自言自語道:“咦,天都已經黑了,我不過是發了會兒呆而已,時間竟過得這麼快。”
對於修真者而言,冥息打坐是比睡覺更好的休息方式,但如今蕭景陽的小宇宙已經消散,他又沒有修煉過內功心法,再怎麼打坐也是於事無補。自嘲地笑了笑,他索性起身伸了個懶腰,打算關掉窗戶,去東廂的臥房睡覺。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在遠方小路的拐角處,透過婆娑的樹影,隱約有一盞燈火在夜色中閃爍。
那正是安瀾別院的方向。
他的身子先是一怔,隨即想起了什麼,嘴角眼眸抑製不住地綻放出燦爛的驚喜之色——林楓說過,宮櫻雪要隨他一同閉關,那麼現在住在安瀾別院的,除了林雪緣還能有誰呢?想到這裏,他急不可耐地抓起霜月,風一般的衝出屋子、院門,門軸在他身後的寂靜夜色裏吱呀作響。
現在是九月下旬,月亮還沉在東方雲海群山之下尚未升起,頭頂的夜空寧靜而深邃,隻有沉默璀璨的群星在風中搖曳。
然而,當他站在小路上再度朝南方那叢林掩映的拐角處望去時,目之所及,唯有一片模糊的黑影,再無絲毫光亮。方才的那盞燈火,像劃過夜空的流星一般,消失得了無痕跡。仿佛,那隻是他的一場幻覺。
躁動不安的心在夜風中漸漸涼了下去,他呆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似是迷茫,又像悲傷。終於,他還是慢慢走了過去,來到安瀾別院的門前。門扉緊閉,院內悄無聲息,他輕輕敲門,空蕩蕩的聲音在這夜色裏如此孤獨。側耳傾聽良久,依舊是一片寂靜。
他忽然感覺四麵八方的黑暗都向他湧來了,把他緊緊圍住,喘不過氣來,幾乎要迷失在這黑暗裏。深吸了一口氣,蕭景陽用力搖搖頭,似乎要把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東西從腦子裏通通甩出去。經過這番折騰,他自然是睡意全消,索性決定到雲風崖去看看。
從安瀾別院沿小路向南行約有兩百步便是雲風崖。雲風崖不像峰頂的望月台那般空曠,方圓不過百丈,隻能算是玄靈主峰高達萬丈的峭壁上突出的一塊石台而已。但因為位置獨特,恰好處於玄靈峰東南角上,向東向南皆可一覽無餘,也算是一個登高覽勝的好去處。但在這種漆黑一片的夜色裏,也沒什麼風景可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