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北川七國中最為繁茂的國度。
六成以上的國土坐落於極寒之地,而剩餘的四成則是與南方接壤。清澈如洗的天都運河,自極南之處流淌而來,貫穿整個燕國,最終彙入極寒之地。
大青山,燕國極南端的一座無名大山,因其常年蔥綠因此得名。
此時,山腳下,從遠處走來一個身穿灰暗色僧袍的和尚。頭上有著明顯的發須,有些淩亂,像是剛剛剃度完,他身體上那明顯大了一號的僧袍讓他極為不習慣,走起路來更是磕磕碰碰,差點摔倒。
“哎,三叔的體型太大了!”少年扯了扯僧袍,一臉埋怨,嘴裏咕咕囊囊,似有諸多不滿。
他叫江小米,大青山人士,因他父親酷愛小米釀造的酒,所以有了此名。江小米早些年讀過一些書,憑借聰穎,十三歲時,考中了秀才。一時間全村轟動,對於這個上千年來的偏僻村落,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全村人無不奉若神明。
江小米十八歲時,燕國出現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燕國南部三萬裏的水田,儼然枯死六成。糧食的短缺帶來的是饑荒,而饑荒所帶來的,是暴亂和不安。
大青山不知何時多出一群流匪,江小米的父親因為不肯交出僅剩的口糧,被活活打死。好在江小米在外讀書,逃過了一劫。不過卻因此家道中落,進學也沒了指望,一時間就連填飽肚子也成了問題。
“聽三叔說,大青山後有一座普濟寺,哪裏有著許多食物!”江小米想著,肚皮卻在此時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他帶著絕望摸了摸有些幹癟的肚皮,看了一眼方才走了一半的路途,有些泄氣。
江小米的三叔,原先是普濟寺的和尚,七八歲時便被送進了寺中,做了一個小和尚。聽別人說,三叔佛法造詣極深,在寺廟內地位很高。不過後來,聽說是動了春心,破了色戒,在寺廟戒律堂麵壁思過時,竟不知從何處搞些酒肉來,又是破了兩戒。此事終究鬧到主持那裏,主持一氣之下,便將三叔趕了出來。
他身上那大上一號的僧袍便是他三叔的,三叔將之翻出來,跟江小米講了寺廟內的生活,更是豐富描述了寺廟內數以萬計的食物時,江小米心動了,於是趁三叔不注意他便是將這件道袍給偷了出來。
雖是舊僧袍,不過除了尺碼外,倒是沒有什麼讓人不舒服之處。江小米偷偷地將自己的頭發除去,依照著記憶中僧侶的造型給自己裝扮了一番,確定無恙後方才帶著得意,循著山路,向著普濟寺走去。
可現在,方才走了一半,他便走不動了。讀書人體質大多如此,江小米帶著懊惱,一屁股做了下來,摸了摸頭上那略顯紮手的頭皮時,他忽的覺得自己這般模樣讓人發笑。
“孝經上說,‘人之發膚,受之父母’,可——”江小米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自己,便是他自己都有了一種想笑的感覺。
破壞了父母留給自己的膚發,這本就是一件大不孝的事情,而更為讓人不齒的是,自己身上穿的這件僧袍也是偷的,可關鍵是,讀書人的行為能用“偷”這個字來解釋嗎?
“小生迫於生計,出此下策...夫子勿怪!”江小米驀地有些緊張,從懷中掏出一尊夫子雕像,拜了拜,放回懷中後,心中方才安穩了一些,帶著緩慢,循著普濟寺的方向走去。
“韓員外今年也損失不小,三百畝水田隻收了三成!”江小米這般想著,又是向前走了幾十步,直到肚子再次叫時,他方才帶著疲憊坐了下來。
韓員外是大青山腳的大戶,家財雄厚,大青山腳下那十畝地的園子便是韓府。府苑極大,光是家眷便多達兩三百人。隻是這幾年差了些,時遇天災,收成差了點,在加上流匪的打劫,再殷實的家底也得掏空了。
“聽說那韓員外家的女兒已經十六了!早些年的婚約眼看是談不成了!”
韓鳶兒,韓員外的小女兒,江小米十三歲那年考中秀才時,韓員外帶著還不滿十歲的韓鳶兒前來拜謁,江小米記得初見她時,還是一個隻會流鼻涕的黃毛丫頭,隻不過後來聽人說,女大十八變,更是傾國傾城。
他與那韓鳶兒有著婚約,也是他考中秀才功名之後,家中長輩定下的。盡管江小米家中本不富裕,但是對於身負功名的江小米來說,還是韓府高攀了。
可自從一年前的旱災後,江家破敗,眼看是進學無望而來,韓府倒也沒有賴賬,韓員外的本意是招江小米入贅,以韓家的雄厚財力供養進學,但江小米心高氣傲,被他一口回絕了。
笑話!堂堂七尺男兒,豈能入贅?若是真的這般做,自己最後一點尊嚴都沒有了,讀書人那高貴的脊梁也得被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