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世事難料
走近了,寧樹斌主動伸出手,滿臉的歉意的笑容,跟 顧平握了握道:“顧書記,實在對不起,今天又給你 添麻煩了,縣裏的情況,我還不是特別熟悉,主要還 在學習,所以有了難以決斷的問題,隻好先交到你這 兒處理。你不會跟我見怪吧。”
顧平就笑了笑道:“寧縣長太客氣了嘛。誰處理都一 樣。”
兩個人說著並肩進了房間。寧樹斌就一直是一副謙恭 的態度,顧平說話也是盡力平和些。這種場麵在一個 縣裏的一二把手之間恐怕是不多見的。
並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兩個人隻是說些不鹹不淡的白 話。陶如軒進來倒茶,寧樹斌竟很禮貌地欠了欠身, 這讓陶如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接了茶水,寧樹 斌又看著陶如軒讚許道:“小陶很不錯。”
陶如軒卻覺得脊背冷冷的。
又坐了一會,寧樹斌就起身告辭道:“就不打擾顧書 記了。”
顧平也不挽留,便送了出去。兩個人又在門口握手告 別,顯得親切而又禮貌。
寧樹斌走了,陶如軒進來收拾,顧平就顯得有些陶陶 然道:“看來是我錯怪寧縣長了,年輕人能有這樣的 謙虛,很難得啊。”
別人都是抓權,寧樹斌卻是一再相讓,就難免顧平會 這麼說了。可陶如軒總覺得寧樹斌謙恭的背後藏著的 恐怕是一顆禍心。
老輩人常說:無事獻殷勤非(女幹)即盜,難道寧樹 斌能脫離這個窠臼嗎?
然而,這些話陶如軒是絕對不能給顧平說的,起碼不 能在顧平現在正高興的時候說。
陶如軒心裏終究還是放不下老吳的事情,梁紅豔是 人,老吳也是人,是人便不應該有高低貴賤之分,不 能讓一個人白白送了姓名。陶如軒原本還以為自己提 出來後,顧平即便不同意馬上查也會考慮一下,現在 看來卻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顧平不想揭這個蓋子,更 不願意看到跟此事有涉的梁紅豔因此被追究。
星期天,陶如軒又去一趟紡織廠家屬區,卻比往日更 加冷清了許多,按說應該熱熱鬧鬧的院子裏卻沒有一 個人影,門口連個開門的都沒有,好不容易等來一個 買菜回來的中年婦女,一打聽下才知道,家屬區馬上 就要拆了蓋新樓。
陶如軒心裏便舒服了一些,覺得袁世貴終於準備辦一 件好事了,可再問中年婦女才知道,袁世貴是要新 樓,卻還是要賣給工人。現在的樓房是上世紀八九十 年代建的,一律四層,袁世貴要蓋的卻十幾二十層的 高層樓房。
因為當初蓋的時候是以宿舍的名譽蓋的,職工們雖然 都分了房,卻並沒有產權,真正的產權歸紡織廠所 有。袁世貴說以前的住戶可以以拆遷補償的辦法適當 予以補貼,但是新樓蓋好後,如果想要新樓還需要補 差價。
住戶們覺得太不公平了,房子是老紡織廠留下的,怎 麼能說拆就拆,還不給同等補償,就鬧了一陣子。袁 世貴說,工人們手裏一無產權二無土地使用證,土地 和房屋產權都歸公司所有,而且工人們白住了這麼多 年,他現在是要回屬於公司的東西,本就屬於合理合 法的要求,還要給工人們補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就算是把官司打到天邊工人們也贏不了。
終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的事情,工人們鬧了一陣,又 去相關部門谘詢了一下,還真如袁世貴所言,於理於 法都說不過袁世貴,隻好將這口惡氣咽進肚子裏。
陶如軒越聽越憋火,又問中年婦女,現在還有多少住 戶。中年婦女說,現在留下來的都老弱病殘,稍微有 點奈何,能搬走的早就搬走了,誰願意留在這裏受這 窩囊氣。陶如軒又問老吳家怎麼樣了。婦女就歎了氣 說,最先在拆遷協議書上簽字的就有老吳家的兩個兒 子,早就拿錢搬走了。
陶如軒又問老吳的弟弟。中年婦女想了半天才說,年 前就被兒女們接走了,聽說是腦中風,癱在了床上, 恐怕也沒幾天熬頭了,現在是死是活還不一定呢。中 年婦女說著又歎了半天氣,這才忽然想起什麼,就警 惕了起來,問陶如軒哪兒來的,怎麼打聽這些事。陶 如軒不好說自己的身份,就說是老吳的遠房親戚,回 來探親的。中年婦女就搖著頭走了。
走進去,樓宇內已經破敗不堪,老吳家果然搬了,連 外麵的防盜門也拆走了,屋內空蕩蕩的,到處都是灰 塵。陶如軒依稀記得,三個月前盛放老吳的棺材就放 在剛能容身的客廳之中,滿屋子濃烈的農藥味。可老 吳是紡織廠的工人,怎麼就能想到要喝農藥自殺呢。
據說,老吳是個好人,好到什麼程度,路上有個石頭 子也要撿起來扔在路邊,見到街上要飯的見人家可 憐,也不管是真是假便要給兩三塊錢,要知道那兩三 塊錢可是他兩天的菜錢。生活也很清貧,清貧到什麼 程度,是能看見的,幾乎家徒四壁,老板還早早去世 了。就這樣一個老好人,卻生了兩個如狼似虎的兒 子,刮盡了老人一生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