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看看,她做你的兒媳婦,合不合格?”
南喬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和塗山輝對視,一字一頓道:“你、說、什、麼?”
塗山輝努力擺出一副正經模樣來,伸手勾起南喬的臉,兩人不過咫尺之距,“喬兒真不知我在說什麼嗎?現在整個白鶴鎮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了,我當然得把你明媒正娶進來。”
“你這個輕薄浪子!”南喬兩頰緋紅,躲避著塗山輝的目光,一轉眼看到了胥如煙,頓時像看到了希望一般,急切道:“伯母你快教訓教訓他。”
胥如煙在一旁看他們倆打情罵俏,心中甚是欣慰,和藹笑道:“南喬,伯母很喜歡你,你們若是兩情相悅也不必害羞,我等了這麼些年,終於能看到輝兒成親的一日,我很高興。”
此話一出,場麵頓時安靜了下來,胥如煙自悔失言,臉上皆是懊惱之色,南喬和塗山輝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心中都有些眉目,塗山輝笑道:“娘莫要為我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胥如煙點點頭,起身道:“你們坐著歇會兒,我去倒壺茶來。”
塗山輝拉住她的袖子,問道:“翠思呢?”翠思是他母親的貼身丫鬟,若他記得沒錯的話,翠思始終陪伴在母親左右,便是胥家敗落她也沒有離開。
“我讓她走了,”胥如煙見他仍是不解,繼續解釋道:“人總有些事要親力親為才好,總被人伺候著又有什麼意思?”言罷便提著茶壺朝廚房去。
“你覺不覺得,我母親,她與這裏的其他人,有些不一樣?”塗山輝見母親去得遠了,低聲對南喬說道。
南喬點頭,“很明顯,她是有自己的意識的。”
“為什麼?”若真是母親重生他自然高興,但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他也很難去相信。
“料說我下的幻境不可能有別的東西進來,但還是有一種例外——你母親的生魂對世間留戀太深形成執念,無可輪回,但這本身又是違背天理的,因而隻能徘徊在那個時代,不得解脫,而我恰巧製造了這個幻境,那麼我們看到的,便是她的生魂。”
塗山輝的心重重一沉,從高處跌落一般的惶恐,自己心口最隱秘之處仿佛裂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汩汩地向外流。在他的記憶裏,母親永遠如蓮花般沉靜溫柔,即便上天不公,人世艱難,她始終懷有一顆諒解之心,於是他從小就懂得,哪怕是人和人之間,也是有雲泥之別的。母親著素履、步緩行,淺吟清唱、笑容淡淡,他知道,這就是天上雲。
他曾經以為她不恨,卻不知她心中亦有愛別離、求不得之苦,心魔深重、早入業障,最後連魂魄都不能安息。
誰之過?誰敢說自己沒有在懸崖邊推她一把?就連他塗山輝自己都難辭其咎。
塗山輝臉上露出幾分疲憊,漸漸垂下眼簾。這些年來他機關算盡,雙手染血,最終卻連最初的希冀都沒有達成,世上無用之人,他屬他為首要了罷。
“家裏沒什麼好茶,將就喝吧。”胥如煙從外麵進來,為他們二人斟上剛剛燒開的茶水,頓時水汽氤氳,飄飄渺渺的阻隔在了三人中間,淡淡的茶香並不特別,卻熏得塗山輝鼻尖發酸。
“母親,”塗山輝的聲音略帶顫抖,他想告訴母親塗山聞英已死,讓她不要再在世間徘徊,話到了喉嚨,卻有一隻手緊緊握住了他的,冰冰涼涼像朝露,是南喬。
塗山輝的神誌頓時清明了許多,剛剛心內似亂如麻,差點出口成禍,深吸一氣,方對著母親笑道:“便是再名貴的茶又如何,到底比不上娘親手燒的。”
胥如煙並沒有察覺剛剛的異樣,將茶端到他們麵前,叮囑道:“有些燙,等等再喝。”
“對了,”胥如煙笑看著南喬,“你們在這把婚結了如何?我當年的嫁妝也派不上用場了,正好給你。”
南喬愕然,一時半會兒都沒回過神來,塗山輝望她一眼,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娘說的是,她高興壞了,都忘記說話了。”
“什麼叫我高興壞了?”南喬推開他,委屈巴巴的,“伯母,我剛剛是被你的話嚇到了。”
“那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我……”南喬抿起嘴巴,臉羞的通紅,腳一跺便出去了。
“還不去追?”胥如煙提醒兒子。
塗山輝臉上的笑意憋也憋不住,向母親點點頭,便快步上前拉住了南喬的手,兩人在海棠樹下旖旎繾綣,真是一幅美妙的圖景,從胥如煙的角度望過去,真像嵌在門框裏的畫一般,便是心如死灰,也很難不生出些豔羨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