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地山脈連綿,多險峻之勢,行至此處,飛鳥折還,猿猱難度,行者多謂其苦。三危山乃西地高山之首,然草木豐茂,水源豐沛,遙遙望去,便是那一叢青色直入天際,有如長龍之勢。天空一脈鐵青之色,日光暗淡,亦無半片雲彩,不由使人生出壓抑難捱之感。三危山腰間,隱隱可見流光,便是此間神鳥——大鹙、小鹙及青鳥。
此日無甚事煩身,蚩尤便攜了南喬來三危山,隻為將青鸞送與她。二人緩步於山間,但聞流水之聲叮當作響,有如環佩之音,時有一兩聲悠長鳥鳴,在這林裏回響,愈發顯得空靈悠遠,足以蕩滌世間之塵埃。因無日光,又有重重茂林遮蔽,涼爽非常,擺手行步之間,隻覺得寒惻惻的一層濕氣與自己耳鬢廝磨,不經意間便深入肌理之間,愈發侵蝕的深了。地上樹枝石塊旁逸斜出,必得時時注意腳下狀況,方能安穩行路。南喬用兩手在胳膊上摩挲,雖是隔了一層衣服,到底能傳遞些溫熱。長籲一氣,便見一道孱弱白霧歪歪扭扭,漸漸歸於虛無。
蚩尤將身上外袍脫下,輕輕覆到她的肩上。男子的衣衫終究是太大太長,垂落在泥土中,但確確實實將南喬整個都包裹了起來,抵擋住了那股若有若無的寒意。南喬趕忙將衣衫提起,局促道:“我不冷,你還是快些穿上,免得著涼。”說著便要將它脫下。
蚩尤雙唇一彎,將南喬的手按住,溫柔道:“我到底是在沙場上磨煉出來的鐵軀,皮糙肉厚的,絕不會沾染什麼寒氣。倒是你,如此瘦弱,教我看著心疼。”
南喬愕然抬頭望了望蚩尤,卻被對方灼熱的目光給嚇到,趕忙低頭唯唯。什麼心疼不心疼的話,大抵隻是他的玩笑之語,她又何必當真?可這薄薄一件外袍壓在身上,卻猶有千斤分量,叫她喘不過氣來。
兩人循著水聲找到了山泉,流水潺潺由東至西,四周空曠,上無樹蔭遮蔽,下無灌木紛雜,隻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蚩尤暗自躊躇半日,今日之事雖是早已決定,但真正實現起來,心中卻略有猶疑,終還是歎氣道:“要想讓神獸認定你為主人,必須與之簽訂血契,若你不願,那咱們就隻當過來遊山玩水一番。”
“當然願意啊。”南喬一個勁的點頭應道。
“那就開始吧。”
蚩尤隨便尋了根樹枝來,在地上畫了一個圈並將其劃成兩部分,接著又在圓圈外圍短橫長橫的也不知在畫什麼,隻是十分高深的樣子。南喬看得雲裏霧裏,終是忍不住好奇道:“這是什麼?”
蚩尤剛好結束最後一筆,將樹枝丟開,緊盯著這幅圖案道:“這是伏羲大神開創的八卦圖,等會兒我會取一滴你的血與泉水混合,填滿這幅八卦圖,若是這三隻神鳥被你的血吸引,自然會入得這八卦陣來。”他一直對塗山輝所言有所懷疑,正好借此機會確認一下,若南喬隻是個普通凡人,則八卦陣無法成形,神鳥也同樣不可能被吸引。此事雖然算得上是他的私心,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泉水清澈,一望即可見底,蚩尤變出一枚方方正正的小鼎,雖小但做工精細,花紋繁複端莊,泛著隱隱光華。蚩尤以鼎盛水,讓南喬刺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這鼎中,不多時已與水完全混合,蚩尤隻覺這器皿開始溫熱,並且越來越燙,心中大驚,趕忙將血水一滴不漏的倒入這八卦圖中,幾乎是本能的鬆開手,灼熱的痛感依舊停留在指尖,不由蹙起眉頭,眼神複雜的望了南喬一眼。
南喬不知發生了何事,正納悶間,卻見八卦圖中射出一團金光,在空中又形成了一個一模一樣卻碩大無比的八卦陣,光芒四溢,直教人睜不開眼。天色漸暗,太陽之輝弱了下去,月亮顯現,光芒與太陽所差無幾。一時間,天空中兩枚銀色圓盤,一般大小,一般光輝,叫人分辨不出究竟哪個是哪個。周遭靜謐非常,連半點扶風也無,剛剛潺湲而動的泉水亦止息了下來,這天地間,萬物俱已沉睡,獨她和蚩尤清醒非常。
南喬肉眼凡胎,有生之年能見到這樣日月同輝的景象,不禁感歎造化之神妙,震撼之餘不免懷疑自己是不是窺視了天機,擅自行使了與她身份不相符的權利,到時候會折損壽命與福德,心內也不免膽怯起來。
正胡思亂想時,忽然從遠處飛來三束青光,當先一束飛進八卦陣中,金光漸漸聚攏暗淡,圍成一個圈將其包裹起來,緩緩落在地麵上,日月歸位,金光也隨之消失,剩下一隻人一樣大小的神鳥,羽毛泛著青色流光,身形流暢優美,羽翼豐滿,兩隻眼睛滴溜溜打轉,低頭溫順的蹭了蹭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