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殿內,一美婦人正在逗弄籠中雀兒,給它喂水投食,忽聞見腳步踏在地板上的沉悶之聲,掃眼望去,臉上立時多了一抹得體的笑,斂裾行禮喚了聲“夫君”。
黃帝向她微笑點頭,撩開袍子坐於榻上,閉目養神。西陵氏見狀,緩步上前為他揉按太陽穴,動作輕柔無比,一看就是做慣了的。
許久,黃帝抬手與之相握,西陵氏一愣,任憑他將自己帶到身旁坐下,兩人對視良久,黃帝麵容比平時嚴肅許多,一雙眼近乎審視。
“玄囂不見了。”黃帝突然開口道,沒有問任何問題,僅僅是陳述了一個事實,他在等她的回答。
玄囂是少昊的小名,黃帝很少這樣叫他。
西陵氏掩口作吃驚之狀,眉尖緊蹙,眼神裏盡是難以置信和傷心,半晌方道:“怎麼會這樣?他是在哪不見的?”
黃帝別過臉去,冷冷答了兩個字——若水。
“竟然……夫君莫要擔心,玄囂這孩子一向被上天眷顧,不會有事的。”西陵氏撫著黃帝的背道,“昌意不是在若水麼?叫他發動兵力去找。”
黃帝聞見妻子道出“昌意”二字,眼神異樣的看她一眼道:“玄囂剛剛領軍抵達若水,晚上便遭人突襲,你覺得是誰做的?”
西陵氏鎮定一笑,她曉得黃帝在懷疑她——準確的說,是在懷疑昌意,可是他沒有證據,不然也不會在這裏和她兜圈子。
“妾不知。”
黃帝用手托住她的臉,將她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微微笑道:“你這麼聰明,就算不知道,心裏也一定有懷疑,不妨說來聽聽。”
西陵氏麵色一變,從榻上下來跪拜於地,顫聲謝罪:“妾不可憑一己之揣測,而陷他人於不義。況我一介深宮婦人,眼光短淺,安可妄議國政?此罪大矣。”
黃帝伸手到她麵前,西陵氏略微猶豫了半刻,終於搭上他的手起身,尤有驚懼之態。
“我不過與你談家事,你雖不是玄囂的生母,但也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便如親生兒子一般,何來國事之說?我不過是想聽聽你的意見,莫要太拘謹了。”
西陵氏在心內暗暗一哂,他是一定要她說出個所以然才會罷休了,現在的情況,隻有塗山輝和昌意有此動機,若她說安排突襲的人是塗山輝,黃帝會覺得她知道內情,有意為兒子辯護,隻會加重他的懷疑,倒不如……西陵氏拿定主意,對黃帝道:“妾私心覺得,有兩個可疑之人。其一,塗山輝。玄囂帶兵在若水岸邊駐紮,直接受到威脅的便是青丘,所謂‘兵貴神速’,他們想要盡快解除若水之危,最好的辦法便是在大軍抵達當日進行突襲。其二……”西陵氏垂下眼簾,蹙緊雙眉,哀愁道:“雖然妾也不希望,但昌意,的確有這個可能。”
黃帝一愣,突然握住西陵氏的手,眼神溫和了許多,進一步問道:“你為何覺得可能是昌意?”
“昌意從小性格好強,對玄囂總是有些不甘心。若真是他做的,他也不過是想贏過哥哥一次。”西陵氏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後帶著哭腔道:“是妾沒有教好他,若他真犯了如此彌天大錯,也請夫君看在骨肉親情的份兒上,饒他一條生路。”
黃帝點頭安慰妻子道:“昌意的脾氣我是曉得的,我也不至於為了此事就要他的命。現在若水那邊的兵群龍無首,玄囂又遲遲不現身,既然昌意離那裏最近,就幹脆讓他總兵,也算是給他曆練曆練。”說完便起身要出去。
西陵氏沒想到黃帝竟會給她這麼大的一個恩典,一時有些怔忪,回過神來見他要出去,連忙扯住他的衣袖,跪地道:“若水乃兵家重地,昌意沒有帶兵的經驗,還望夫君莫要為難他。”
黃帝見她假意推阻,不免心中冷笑,扶她起來道:“昌意是個聰明孩子,經驗嘛,慢慢總會有的,你這做娘的也不能一直把他放手心上捧著。我意已絕,莫要再說了。”
西陵氏聽他這樣說果然不再推托了,雖然不清楚黃帝究竟在想什麼,但這個結果正是昌意想要的,她雖不支持兒子這樣做,但木已成舟,她也不得不幫他瞞天過海。西陵氏扣住黃帝的臂膀,略帶羞澀道:“天色已晚,夫君不如就在妾這裏歇息了吧,妾今天正巧讓人燒了時令的桂花羹,夫君嚐嚐?”
“不用了,這兩天事情比較多,我還要回去處理些事情。”黃帝溫聲道,一邊撥開了她的手,轉身出去。
西陵氏麵上有些尷尬,隻能行禮目送黃帝出了殿門。表情漸漸冷下來,對身旁侍女道:“跟著看看去,別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