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屋外的茂林蒼翠靜謐,牢牢地將他們裹在自己的胸懷中,屋內點著一盞如豆小燈,昏黃暗光沒來由地讓人覺得溫柔,連帶著眼角眉梢都無比溫潤。蒼林默默守著這間小屋,偶有風來,樹葉摩挲沙沙作響,仿佛由天外、由夢裏傳來,一聲一聲都是刻入骨髓的柔情。
南喬已經睡下,與白露白霜同寢,把白露抱在懷裏,圓滾滾軟乎乎身軀的讓她覺得莫名安心。句芒望著她嬌憨的睡顏,不由勾唇一笑,對商幾道:“這孩子還真是惹人憐愛。”
商幾聞言也回頭望了一眼,噗嗤笑道:“你都不知道這孩子有多精明,也就睡著了以後才能安穩點兒。”
“是麼,”句芒莞爾一笑道,“看來你沒問出些什麼。”
商幾尷尬地咳了兩聲道:“我盡力了,但……她根本不著我的道嘛。”
“她說什麼了?”句芒托腮好奇道。
“我問她是不是人族,她說是。我問她以前是做什麼的,她說她在山洞裏睡覺。我問她是不是神族,她就開始頭疼了,然後就……醒了。”商幾小心地瞄了一眼句芒,見他拚命忍著笑便氣鼓鼓道:“你要是有本事你來幹。”
句芒把手一攤道:“我對這些又沒什麼興趣。”
“那你過來幹什麼?”商幾懵道。
句芒垂眸挑了挑燭火,火舌跳躍,讓他眼前一晃,緩緩開口道:“我也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和她很親近,靠近她便覺得很舒服。約莫就是在你給她喝下藥水以後,我心慌的厲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隻好親自來看看。”
商幾欲言又止望了他半晌,微笑著點點頭。
“你想說什麼?”
“我有點擔心,”商幾用手摸摸老友那張清秀的臉,歎息道:“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姑娘了?我可提醒你啊,人家和蚩尤都快成婚了,你要是橫插一腳,未免太失風度。”
句芒滿臉嫌棄地避開他的手,表情怪異道:“你說你這個人想法怎麼那麼奇怪呢?我怎麼可能喜歡這個小姑娘?算了,跟你解釋也沒用。”
“哎呀你別介意,”商幾賠笑道,“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你還有多久要退回幼兒的模樣?”句芒估摸著商幾也快到克應之期了,到時候商幾靈力微弱,還得由他看護著。雖然幾萬年來都沒出過什麼事,但總是小心為上。
商幾歪頭想了一會兒,笑嘻嘻道:“應該就在幾天之後吧,要不這幾天你先住我這裏?”
“不要。”句芒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嫌棄道:“你看看你這裏,哪裏是人住的地方?又小又擠又亂,我還是住到我的花殿去,到時候派個小童來通知我。”
“是是是,我的句芒大人。”
句芒莞爾,提醒商幾道:“等處理完她的事情你就把她送走吧。這裏到底也不是她應該呆的地方。你們身上陰氣太重,不小心倒會傷了她。”
“沒事的。她雖然沒有靈力,但卻好像自帶了一層結界一般,根本不會受到我們的影響。”商幾埋頭尋思了半晌,皺眉道:“我實在是想不通——這個小姑娘渾身上下都很奇怪,但具體奇怪在哪裏,我也說不上來。”
“想不出來就不要想了,或許這根本就不是你我可以管的事。”
“再說吧。”商幾打了個哈欠,向外瞟了一眼,起身道:“已經很晚了,再不睡我可掌不住了。慢走不送。”
句芒起身拍拍他的肩,踱步向外,門被風帶上,屋外已經再沒有句芒的身影。
商幾眼皮已經耷拉下來,走到旁邊的一間房,往暖乎乎的被窩裏一鑽,頓時整個身子骨都鬆散下來,長籲了一口氣,意識昏沉、漸入夢鄉。
*
次日清晨南喬醒的絕早,天光熹微,空氣裏薄寒依舊侵肌,南喬不由顫了一顫,躡手躡腳下了床,把被子給白露白霜掖好,自己則到堂前去給兩個娃娃準備早飯——她雖然在酒樓待過三年,但實在沒有做菜的天賦,最多也就熬碗白粥下碗麵。
南喬把白粥安放在桌上,正準備去叫商幾和白露白霜起床,突然一抬眼望見樹陰間灑落的晨輝,微微愣住——朝陽正上升到地平線以上,漫天滿地的絢爛霞光,璀璨如金玉,溫柔如泉水,隻可惜被繁茂的枝葉遮住,看不到完全的天空。南喬心中可惜,淡淡一笑開了門喊道:“吃飯了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