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幾喝了藥,尚無睡意,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句芒閑話。忽然聽得腳步踏地的沉重聲,自遠而近,便笑對句芒道:“來的還挺快。”
話音剛落,蚩尤並白露白霜就一齊走了進來,對商幾微微施禮道:“前輩身子可大好了?”
“差不多了。”商幾回笑,指了指椅子道:“坐。”
蚩尤坐下,迫不及待想問南喬之事,但又覺得商幾身體剛剛恢複,自己多少也該慰問一番,一時場麵尷尬。商幾早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你想問什麼趕快問。”
蚩尤報赧一笑,既然商幾都這樣說了,他自然也沒有再拐彎抹角的理由,開門見山道:“前輩,南喬現在人在何處?”
“她在黃泉。”
蚩尤懷疑自己聽錯了,滿臉驚愕道:“什麼?”
“她在黃泉。”商幾平靜注視著他重複道。
蚩尤再也坐不下去,站起來深深吸了兩口氣,勉強平複自己激動的心情,左右踱步,終是難以排解,便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壓低聲音道:“為什麼會在那裏!”
商幾看他如此模樣心中不由更加愧疚,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便隻好訥訥不言。句芒見了,忍不住暗暗責怪蚩尤不懂人情,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再心焦,也不該對著個病人發脾氣,你關心你的南喬沒錯,但也不能把怒氣發泄到別人身上。我們聚在一起是為了想辦法,不是為了看你臉色。”
蚩尤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冷笑一聲道:“喬兒是在你們這裏走丟的,難道還是我的錯?”
句芒見他愈發得寸進尺,也氣的不輕,正要出言反駁,卻被商幾攔住,硬生生把到嘴的狠話咽了下去。
“好了好了,這有什麼好吵的。”商幾微笑道,“搞得和小孩子一樣。”
“你可真是不識好人心。”句芒沒好氣道。
商幾無奈微笑,句芒偶爾也會耍些小性子,也不是真的有壞心,反而——是因為對南喬之事心存愧疚,才會冷言冷語相對。別人不明白句芒的心思就罷了,他不能跟著糊塗。商幾握住句芒的手,輕輕地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王上,南喬姑娘會落在黃泉,的確和我脫不了幹係,但此時此刻再去追問緣由已經沒有意義,關鍵是如何把她救出。”
蚩尤低頭歎息一聲,神色尷尬道:“剛剛是我冒犯了,還請前輩不要和我計較。”
“王上客氣。”商幾微微向他點頭,問道:“王上有何打算?”
蚩尤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冷笑道:“還能有何打算?哪怕是拚了我這條命,也不能讓喬兒被困在那黃泉之中。”忽然眉頭一皺滿目懷疑地望著商幾道:“為什麼你能從黃泉回來?喬兒卻不行?”
一抹愧疚之色在商幾臉上略過,他急急低頭,不想被在場的任何人看見。心中原本就盤踞不散的魔障又重新將他籠罩。是啊,為什麼商幾你身為神,卻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掌控,最終成為了陰險小人威脅人手段?南喬拿自己的終身自由去救你,而你,即便重新活了過來,也依舊一樣的懦弱、一樣的不堪,無力挽救既定的敗局,更無力——去救那個將一生都供奉出去的女子!
商幾目光一凜,隨即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下手之重,隻覺半邊臉都木了,耳朵嗡嗡直響,眼前句芒驚愕的臉亦變得模糊。他慘淡一笑——他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愚蠢可笑,但若不如此,他根本無法麵對如此不堪的自己。
句芒把他的手按住,低聲吼道:“你這是幹什麼!剛剛撿回來的命,就這麼糟蹋?我跟你說商幾——你的命是我救的,就算是要打也是我打,輪不到你自己動手!”句芒一向性子隨和,甚少發怒,這樣高聲講話更是百年難得一見,商幾不由愣了片刻,但也僅僅是片刻,商幾有些不耐煩地想要掙脫他的
想要掙脫他的束縛,聲音冰冷道:“我的命是南喬姑娘救的。”
句芒心中一酸,他知道商幾是認真的,可是他也是認真的——他為了救商幾耗費了自己一半的靈力,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來,但內裏已經十分虛弱,可他未曾有一絲絲的猶豫,上千上百年的存活在這世上,本身也不是件輕鬆事,如果孑然一身,沒有相親的好友為伴,那日子隻會更加難熬。他不願意去誇耀自己的功勞,他也知道,自己的付出不一定比南喬的多,他聽到商幾在說“我的命是南喬姑娘救的”這句話時顫抖的語氣,也可以想見這句話背後的沉重,但是他仍舊不能容忍商幾為了一個已經幾乎沒有希望的女子而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