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隱秘偉大(1 / 2)

當日戰局,毫無懸念的,九黎大敗軒轅。應龍和蚩尤的持久戰中,應龍漸漸體力不支,體力耗損,蚩尤卻因為天生的戰鬥血液而逐漸占據上風,把握勝機。軒轅兵養在富貴鄉裏,自是無法和日日操練,經慣沙場的九黎兵相比,唯一的優勢便是人多,但這唯一的優勢又使得雙方兩敗俱傷,損兵折將數不勝數。

一場硬仗下來,雙方皆死傷無數,九黎也談不上什麼乘勝追擊,副將先帶著大軍回營,把死去將士用擔架抬回。蚩尤則一人停留在鮮血遍地的、一片狼藉的戰場,麵無表情的拾起地上的長戢、鐵甲、兜鍪,神情幾乎稱得上是專注。

太陽已經高升,日光明亮,被鎧甲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太陽和月亮不同,前者讓這片狼藉倉促的暴露在裸露的大地上,後者則包容一切汙穢、一切肮髒。

蚩尤用手輕輕拂去沾在兜鍪上的塵土,想象著它的主人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物。他感覺心中的某一處地方在隱隱作痛,他算不上是一個高尚的君主,他以戰爭威震天下,他的聲名赫赫、功勳卓著,然後自建家園創建九黎,他本想把九黎建成一片樂土——一片沒有戰爭、沒有殺伐的樂土,可是他終究還是讓戰爭浸染到了九黎的土地上,用鮮血灌注九黎土地,血肉為祭、哭嚎嗚咽。他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了——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上流著是因為戰爭而沸騰的血液,一個因戰鬥而創建的國家,又怎麼可能逃脫的掉這樣的厄運?

“怎麼還不回去?”

身後傳來一人的聲音,蚩尤不用回頭便知道是燭龍,頓了頓,回答他道:“再過一會兒。”

燭龍拍了拍他的肩,他一路行來,眼前盡是這樣慘烈的景象,他知道身為九黎君主的蚩尤心中是何等的愧疚自責,雖然他本身感受不到這樣的情感——在他眼中這一切不過是天道輪回,因果報應,他不會把戰爭具化成一個個微小的人,但是蚩尤他會。隻有切膚才會痛,否則任何的愧怍任何的悔恨都不過是紙上談兵,虛妄的很。

宏偉永遠麻木,微小才是真實。

“他們都在等著你回去呢,”燭龍淡淡道,“畢竟打了勝仗,多少要慶賀一下。'”

蚩尤把手中的兜鍪放回裸露的土地上,眉目間仿佛落滿塵埃,“我並不想慶賀,雖說是勝了,但兩方的損失一樣慘重。”

“也罷,那等大勝之後再慶賀不遲,先把傷亡士兵清點一下,讓他們入土為安。”

蚩尤長籲一口氣,凝眸望了望遠方,點了點頭,“燭龍,你從天地開創便存在,你見證過多少戰爭?”

燭龍微微一怔,認真想了想蚩尤的問題,坦白道:“很多,數不清。”

蚩尤低頭惆悵一笑,“我在想,我究竟在堅持些什麼,其實我不在乎王權、不在乎地位,我當初建九黎的初衷,是要把九黎打造成世間樂土,可是我失敗了。”他眼裏幽光一閃,繼續道:“黃帝想要九黎,那我給他便是了,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是不是很好?”

燭龍沉默的望著他,麵對他探尋的,自疑的、困惑的、悲哀的眼神,燭龍始終平靜,平靜如一江寒素的秋水,冷冷泛著清寒。良久,燭龍才開口道:“我不覺得你失敗了,至少九黎的百姓過過的很自在很愉快,在他們心中你就是他們唯一的君主,就憑這份唯一的信任,你就應該堅持下去。”燭龍移開目光,“其實你本質上還是一個將軍,將軍可以壯烈,君主卻需冷靜,君主要承受無上尊崇,無上孤獨。”

蚩尤一笑,伸手勾住燭龍的肩,“的確如此,還是你比較懂我。”

燭龍沒有把他的手給打下來,笑著問道:“現在可以回去了麼?”

“可以。”

太陽在晴空俯照萬裏,剛剛硝煙散去的戰場上,兩個男子並肩而行,向高高的涿鹿城走去。

*

兩軍戰況不斷由哨兵回報,黃帝的眉目越來越緊促,最終戰場上號角響起,軒轅軍敗退回營。

東方塵土四起,直上九霄。

南喬坐在營外的小杌上,黃帝則直立在她的身側,南喬可以聽清他的話,卻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絮絮叨叨說著,南喬從一開始的一言不發,到後來也會支應兩句,黃帝也不介意,她願意敷衍的和他說幾句話他已經很高興了,起碼會給他一種她一直在聽的錯覺——當然,也不一定是錯覺。

“敗了。”他突如其來的說出一句,聲音如同一支在風中戰栗抖動的樹枝,蒼老而又無奈,簡單的兩個字後承載的卻是無盡傷感,是一個王者承認失敗的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