氈房為青廬,喜燭淚雙垂。紅光映輝中,但見洞房內金玉珍寶,富麗堂皇。大紅鑲金色的木影壁,瑬金色的雙喜字,紫檀雕花的喜榻上,鋪著厚厚實實的紅緞百子被,榻前懸掛繡著雙喜紗縵。百寶如意櫃上,安放著一對雙喜宮燈。
在洞房的布置上,胡小蠻將從西魏帶來的壓箱底的寶貝全用上了,布置得真有中原特色。而鋪在地麵的厚暖的動物毛皮地毯,那不修邊幅的氣勢,才是唯一展露漠北粗獷氣質的地方。
當一身喜慶吉服的憐兒在頗黎的牽引下踏入這張厚暖的地毯時,她的心髒跳得好似要蹦出身體外,手心微汗,緊張到怵憟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作為一名普通的西魏少女,不僅得到天神眷顧,如願以償地嫁給心儀的男子。又在胡小蠻的提攜下,莫名其妙成了伊利可汗的義妹,成為一位異族異姓的突厥公主。
盡管她心裏明白,被多少突厥少女祟拜傾慕的,帥氣又位高權重的頗黎元帥實際上並不喜歡自己;盡管她心裏還明白,這門親事,實質上就是頗黎與可汗之間的默契,是頗黎為了避嫌,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而應承下來的許諾。
但此時的憐兒依然是心滿意足的。能夠被頗黎的大手牽引著,就是一種漫步雲端的幸福。
氈房外,當結發侍衛夫婦用突厥語唱《交祝歌》時,合巹禮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飲過了交杯酒。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紅燭把新房照得如美夢般甜蜜,憐兒嬌羞的模樣在紅燭的映襯下實在惹人憐愛。
憐兒含羞帶怯,頗黎卻目光閃躲,躊躇不前,不知該如何抉擇?窒息的尷尬形成了微妙的氛圍。
頗黎不想傷了憐兒的心,但勉強自己,又著實無法做到。
可是,他已經答應了胡小蠻要好好對待憐兒,如若憐兒不幸福,那胡小蠻又豈能心安?
該怎麼辦好?
時間隨著燭淚消逝,聰明靈巧的憐兒豈能看不出頗黎的矛盾與猶豫?
縱然心裏再難過,還是勉力莞爾,柔聲喚道:“頗黎元帥……”
頗黎扯了一下嘴角,語氣淡淡的:“不必客氣,憐兒,你我既已成親,就不必如此生分,還是叫我頗黎吧。”
憐兒咬了下唇,沉思了一會兒,個性本來就潑辣豪爽的她決定坦誠相對。\t
“你怪我嗎?頗黎。若不是憐兒和阿伊亂嚼舌根,就不會令黛綠偷聽了去。或許今日你也不必被迫與憐兒成親。憐兒知道,其實你並不喜歡我……”
“不——不是這樣。”頗黎善意的否認。\t
憐兒杏眼盈淚搖頭道:“不必隱瞞,一切憐兒都明白。自從在張掖親眼見到你對公主動情時,我就明白了。你否認也沒有用。可是,憐兒並不介意。輸給公主,憐兒心服口服。而你,也實在不必對我隱瞞什麼。嫁給你,是憐兒心甘情願的選擇。因為憐兒隻需要留在你身邊,侍侯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憐兒——”頗黎感動地喚道。他那深邃的星眸凝視著憐兒那俊俏的瓜子臉,靈動而聰慧的眼眸,那個刹那,頗黎幾乎覺得憐兒就是胡小蠻。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憐兒確實真像胡小蠻啊,從長相到個性,處處透著七分像。深深的凝視想要辨得更清晰,卻反帶來深深的困惑,連他自己都有點迷亂了。
憐兒坦然地仰望著她,不安地囁嚅著:“頗黎,以後你我既成夫妻,還是坦誠相對好,你說呢!否則彼此相互猜忌,一起生活會很難熬的,對嗎?倘若……倘若今晚你願意獨自過,也……也是可以的,實在不……不必勉強……”
“不,不勉強!”
頗黎伸手攬過了憐兒,憐兒剛將頭輕輕抵在他的肩上,外頭卻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倆人對視一眼,連忙出帳一看。
“嗬嗬,燒吧!燒吧!燒吧……”黛綠舉著一支火把,明豔的臉容突然變得那麼猙獰,她那披頭散發的模樣,那傻笑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個瘋子。她又是縱聲大笑,又是咬牙切齒地狂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