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你欺人太甚!”薩圖聽到宇文泰對堂堂突厥可汗罵出“大白癡”這樣的話,怒不可遏地抽刀相向。可刀揮到一半,卻劈不過去,扭頭一看,卻是阿史那陰霾著寒氣逼人卻棱角分明的俊龐,緊緊扼住他的手腕!
“可汗——”薩圖奇怪地喚道。
“帶本汗去見她!宇文將軍!”阿史那以不容置疑的力道甩掉薩圖的手臂後,急促而果斷地說道,“本汗不信,三番兩次被整不死的胡小蠻會輕易去尋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本汗一定要見到她,就算她死了,她也是本汗的昭儀可敦,本汗必須將她遷回漠北安葬!”
言畢,玄袍一甩,也不跟皇太子元欽告辭,便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可剛邁出去兩步,就聽見宇文泰的叫喚:“站住!伊利可汗,你可知道長樂公主住在哪座宮殿嗎?你要去哪裏找?去哪裏見?”
阿史那背部一僵,不禁停下腳步。的確,他不曾問起過,不曾關心過,怎麼會知道她住在哪座宮殿呢?
他轉身盯著宇文泰道:“那就有勞宇文將軍告知本汗!”
即便這樣普通的請求,對桀傲自負的阿史那來說,都顯得特別艱難,但是,他不得不問。
“本將軍為何要告訴你?伊利可汗!當你可以問公主時,你為何不問?你從來都沒有關心過她,這是你自找的!本將軍唯一難過的是,公主竟然會為了你而想不開,這是多麼不值得!那樣豪爽樂觀的女子,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連本將軍也不相信,可見她的心底是有多絕望,多痛心!”宇文泰帶著一絲譏誚,回以滿身倨傲。
阿史那沒有計較,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宇文泰的傲慢姿態,他隻知道宇文泰在譴責他,而他,的確該受到譴責。阿史那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愧疚無語。她痛,他難道就不痛嗎?千裏迢迢來到西魏,卻得到這樣的消息。
鷹眸漸漸朦朧,他不再問,茫然卻堅定地往太極殿外走去。不知道在哪裏不要緊,不告訴他也無所謂。反正踏遍西魏皇宮的每一塊青石磚,尋遍西魏皇宮的每一寸角落,他總能找到,總能遇見!他要親眼見見胡小蠻,不論生,不論死,他要在她麵前懺悔,求得她的原諒!
帶她,回家!
這回,宇文泰沒有製止他。他知道,要讓阿史那相信,當然要讓他親眼見見不可。好在,一切已經安排布置好了,由不得他不信!
宇文泰懷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一切如公主所料,阿史那在靈堂前祭奠完、哀痛完,從此撒手回西魏,兩不相見。
宮殿巍峨逶迤,宮牆如阡陌,縱橫交織,織成了一座迷宮。薩圖跟在阿史那身後,茫然四顧著一麵麵長得差不多的宮牆,行走在一道道長得差不多的宮巷,極力為阿史那辨清方向。
偶爾見到一兩個宮女太監,薩圖便上前尋問,豈料眾口一辭,全部推說不知道,並且茫然地反問:“長樂公主不是嫁到突厥去了嗎?”薩圖聞言想發火,卻無從發起。
沉浸悲痛中的阿史那也不在意,他隻是突然想起胡小蠻被冤枉用夾竹桃害茹茹公主墮胎時,曾經辨解過,不過就是在宮牆外見過夾竹桃樹。那麼,找到種植夾竹桃的宮殿,或許就是長樂公主的寢宮。
當他下意識地依著這個線索去尋找時,耳畔卻依稀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哀樂!
哀、樂!阿史那麵如死灰,他加緊腳步往哀樂的方向尋去。
也不知穿梭幾道宮巷,越是往僻靜的地方去,哀樂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終於,眼前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宮殿,上書“夕顏殿”三個朱漆大字。匾額的四周卻纏繞了一圈白,刺眼的白,白色的緞縵、白色的絹花,與那刺眼的朱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宮牆外,果然種植著幾株開得燦爛至極的夾竹桃,在春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著,似乎聽了哀樂,顯得有點垂頭喪氣。牆角的夕顏花,也抬起嬌媚的臉龐,默默陪伴著夾竹桃這位高高在上的友人,共同聆聽這幽怨泣悼之曲。
阿史那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他健步如飛的上前,一腳跨進了這座僻靜的小宮殿。白帳、白縵、白花……到處都是白,阿史那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過白色。一溜宮燈懸於簷角回廊,宮燈上黑色的“奠”字顯得怵目驚心!
阿史那再也忍受不住,突然撲上前去,抓到什麼就扯什麼!白縵、宮燈、絹花……一個又一個被狠狠地扯掉,甩到地麵。
他一邊撕扯一邊在暴吼:“胡小蠻,誰允許你死了?本汗不是說過,沒有本汗的許可你不許死嗎?你為什麼總是違規?胡小蠻,你以為你這次就死得掉嗎?你以為你會如意嗎?你死過那麼多次,哪一次你如願以償了?你給本汗滾出來!告訴本汗,告訴本汗,你隻是在耍本汗!你敢不敢告訴我,你在耍我!胡小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