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貝妮心裏有點小忐忑。
這大半年沒回家了,海娥同誌和老安心裏該有多少怨氣啊!
根據安貝妮對海娥同誌的了解,這頓數落是免不了的,就算久別重逢的開場戲被設計成溫馨感人型的,晚飯後也不能饒了她。要是後退個十來年,她安貝妮十幾歲要是能幹出這麼膽大包天的事兒來,一頓胖揍是斷然躲不了!
上高中的時候,安貝妮都快趕上海娥同誌高了還經常被海娥同誌掐臉蛋兒打手板呢,女孩當中挨過揍不多,從小到大習慣了老媽這風格安貝妮也不覺得屈了。
反正發昏都躲不過死去,該麵對的總要麵對。安貝妮一咬牙推開了家門,露出若無其事的、死皮賴臉地賤笑來,熱情高漲地打了聲招呼,“爸,媽,我回來啦!”隨即,她臉上的笑就凝固住了,整個人都傻了。
客廳沙發上一排腦袋齊刷刷地朝門口看了過去。
清一色的娘子軍啊!
“貝妮呐,我們等你半天了!”她大姨海燕。
“哎呦我的寶貝兒啊,二姨可想死你了!”她二姨海鷺。
“大白鵝,有話好好跟孩子說,你別發火。”她三姨海鷗。
最後那張臉是她的母親大人海娥同誌的。
這裏插兩句,安貝妮的外公海德信是江城市紡織廠的普通工人,沒多少文化,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可以說根深蒂固,一氣兒生了四個全是閨女,名字起得也怪有意思,海燕,海鷺,海鷗,大約是輪到老四的時候實在是憋夠嗆,想破了腦袋也沒想起海上還有什麼帶翅膀的吧,幹脆叫海鵝吧。
聽說是給海娥同誌上戶口的時候,居委會主任實在看不過去一個女孩子叫這麼有喜感的名字,才幫她把“鵝”字改成“娥”字,要不海娥同誌肯定挺沒麵子的。不過她那沒個正型兒的三姐從小就叫她“大白鵝”,也夠傷自尊的。
那時候國家還沒實行計劃生育,要不是後來安貝妮的外婆生病做了子 宮切除手術,估計她外公說什麼都給安貝妮拚來一個叫“海獅”或者“海豹”的小舅呢。
安貝妮端詳了半天都沒瞅明白海娥是怎麼個表情,不悲不喜不急不躁,淩駕於所以情緒之上的一種超脫嗎?說實話,安貝妮長這麼大從沒見過海娥同誌有這麼高的境界呢。
這是凶兆呢,還是吉兆?
安貝妮一時半會兒還真拿不準,通常這種情況下老安同誌都會悄悄給她來個暗示,但她眼珠子軲轆了兩三圈兒,都沒瞄上老安同誌的人影兒。
“大姨二姨三姨你們都來了!真巧!嘻嘻,媽,人家可想你了,來,抱抱!”安貝妮進門就扔掉手裏的行李,恬不知恥地迎向海娥同誌。
被安貝妮這麼一抱,海娥同誌破天荒地沒推搡她,也沒奚落她,居然嗚嗚地哭了,哭得安貝妮心裏慌慌的,這林黛玉似的哭哭啼啼無病呻吟分明不是海娥同誌的風格呀,難不成家裏真出什麼大事兒了?
“媽,媽,這是怎麼了!你哭什麼啊?你這一哭,弄得我心裏挺害怕的,怎麼沒看見我啊?”她不願意往壞的方便想,可是這勢頭不對勁啊。
“你這個死孩子,還知道回來啊你!我還知道有咱這個家,還有我這個媽啊你!”海娥同誌嘣當嘣當捶著安貝妮的後背整得還挺疼,但是一聽海娥同誌這麼埋怨她,安貝妮倒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