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彈
作者:雷鍾哲
一尊高達9.5米的孔子青銅雕像,日前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北門外巍然矗立,為十裏長安街增加了一道人文景觀,也給天安門地區增添了新的文化地標。同時,這也標誌著曆時三年半的國家博物館改擴建工程全麵竣工。
據報道,“孔子”雙手合於胸前,目視遠方,衣飾簡潔,身體左側佩戴有一把寶劍,讓人感覺一位儀態萬方的老者,正招呼著四方賓朋;石頭基座上有國學大師饒宗頤先生題寫的“孔子”二字以及孔子的生卒時間。說真的,我對以“人文景觀”、“文化地標”名義,在麵對長安大街,與天安門廣場比鄰而居的“象征”地段,建造這尊雕塑,感到一絲突兀,然後是啞然失笑。因為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過,“孔子”就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征、一個載體、抑或一塊砸人的“石頭”,這與孔子雕像的“基座”不謀而合。孔子離開這個世界,距現在2490年,而在他生存的72年的時間裏,正好又遭遇春秋戰亂年代。此時到紙的出現,尚有兩三百年,加之“古者學在官府”,孔子之前,學問尚未“下移”。所以,那個時代留下的典籍十分有限。別說同時代的人是否相互都那麼了解,何況隔了這麼多年,孔子的真實麵貌是怎樣,恐怕誰也說不清楚。如果說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那麼一千個中國人的心中,就有一千個孔老夫子。這就是同樣一個孔子,一會兒推崇上天、一會兒打翻在地的真正原因。遠的不說,五四運動砸爛孔家店和毛澤東發起的“批林批孔”運動,似乎音猶在耳,而現在“孔子”又披掛上陣,站在國家博物館的門前。就算孔老夫子地下有知,怕也隻能苦笑。
直到現在,孔子仍是一位需要好好認知的人物。“聖人”也罷、“偉人”也罷、“至聖先師”也罷,這都是後人加給他的,他老人家未必認可。尤其當皇帝老兒也一個個對他頂禮膜拜的時候,你就要特別當心,小心孔子成了他們手中的玩物。你想,孔子說過“有教無類”(《論語·衛靈公》),但以前哪個統治者給過窮人受教育的權利?所謂不因貧富、貴賤、智愚、善惡等因素,把一些人排除在教育對象之外,誰都有權接受教育,從來就是鏡花水月海市蜃樓,直到今天,也是我們奮鬥的目標之一。還有封建時代的那些貞婦烈女們,她們枯燈相伴、了此殘生,這種反人類反人性的做法,就沒有一點孔孟之道的毒害?孔子是說過不少好話,但他也曾說過“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的昏話(《論語·陽貨》)。那個與孔子同時代的柳蹠,就認為孔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教後世,縫衣淺帶,矯言偽行”,目的是迷惑天下君主,夢想求取富貴,孔子才是天下最大的“強盜”。魯迅也說:“崇孔的名儒,一麵拜佛,信甲戰士,明天信丁。” (魯迅《且介亭雜文·運命》) “要做事的時候可以援引孔丘墨翟,不做事的時候另外有老聃,要被殺的時候我是關龍逄,要殺人的時候他是少正卯……”(魯迅《華蓋集續編·有趣的消息》)由此可見,我們完全有理由捫心自問——我為什麼要愛孔子?
沒錯,以孔子學說為主的儒家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但它並不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全部,與之並列的還有道家文化和佛教文化。近代以來,還有馬列。它們都有值得人類好好研讀的智慧,人類也應當自由地汲取其中的精華,而不是做個精神的奴隸。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說過,半封建文化“是反映半封建政治半封建經濟的東西,凡屬主張尊孔讀經、提倡舊禮教舊思想、反對新文化新思想的人們,都是這類文化的代表。”他甚至說過,“我們反對孔子,有很多別的理由。單就這獨霸中國,使我們思想界不能自由,鬱鬱做二千年偶像的奴隸,也是不能不反對的。”(盧誌丹《毛澤東品國學》)誠然,毛澤東說過的話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也不能“一句頂一萬句”或者再搞“兩個凡是”的東西,但你也不能據此說林彪手書孔子“克己複禮”訓條,懸掛於臥室之中,就一定豔若桃花。總之,我們需要獨立思考需要自由精神,不需要任風吹動的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