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的權力：土耳其究竟發生了什麼
世界態勢
作者：王國鄉
2013年12月27日，土耳其民眾發起大規模示威，並與警察產生了激烈衝突，街道頓時成為戰場。
自2013年12月17日開始，土耳其警方展開大規模反貪腐調查行動，逮捕了內政部長之子、經濟部長之子和環境部長之子、土耳其執政黨正義與發展黨成員以及地產商、國有銀行首席執行官等其他經商界人士。目前，已經陸續有人員被釋放。據悉，本次反貪腐調查行動於一年前展開，警方收到匿名舉報，稱政府官員和商人存在權錢交易等違法行為。而就在警方展開行動後的第二天，土耳其警界高層人士便陸續陷入了“罷免風波”。土耳其安全部門發表聲明稱，部分警察被免職和調離是因為他們“濫用職權”、有不恰當的行為。
麵對這場風波，總理埃爾多安態度強硬，反對在該國進行反腐敗調查，稱這場調查是一場“肮髒的行動”。另一方麵，最大反對黨共和人民黨則支持反腐行動，要求涉案的內閣部長辭職。對於警察被罷免事件，共和人民黨指責政府介入調查，以掩蓋事實的真相。
受此影響，土耳其多個城市連續爆發示威遊行， 有人要求政府下台，有人則聲援埃爾多安。2014年是土耳其的大選年，這場危機無疑損害了埃爾多安第四次擔任總理的希望。不穩定的局勢還致使股市下跌、貨幣貶值，人們擔心隨著局勢持續混亂，長期投資者將拋棄土耳其，令經濟受重創。“土耳其模式”治下的土耳其到底發生了什麼？
“兩個”土耳其
土耳其國內各地區和階層之間有天壤之別，人們常說實際上存在著兩個土耳其：西部沿海經濟發達，人民生活方式較為世俗、開放，意識形態西方化，中產階級擁護堅持世俗主義和國家主義的凱末爾主義；中部和東部內陸山區經濟發展較為滯後，人民生活方式較為傳統，有較為濃厚的保守主義和宗教主義傳統，是現任總統居爾和總理埃爾多安所在的黨派正義與發展黨（簡稱正發黨）的基本盤和鐵票倉。土耳其的現當代政治史是精英主義政治唱主角，中東部居民的訴求實質上長期被忽略。正發黨執政後，對這一群體進行了資源傾斜，比如向他們免費供應麵粉和燃煤，筆者就曾在東部山區的紅茶館中見過埃爾多安和當地茶館老板的合影。埃爾多安當政十年間，土耳其經濟發展較快，城市化進程也惠及了相當一部分農村居民，可以說正發黨在各種選舉中有較高支持率不是無緣由的。
現在的土耳其議會中，正發黨占據著550個議席中的341席，而“建國之父”凱末爾的嫡傳、曾經長期執政的世俗主義政黨共和人民黨隻有112席。借由長期的國企私有化政策帶來的經濟資本，在埃爾多安長袖善舞的政治手段運作下，正發黨牢牢控製了行政權力，警察係統錄用了大量教育程度較低卻忠於正發黨理念的人，正發黨由此才得以與世俗主義的護航者軍方抗衡，並使後者在世俗與宗教博弈的“鐵錘案”（2012年9月300多名高級軍官因“陰謀政變”被當局判罪）中敗下陣來。
民粹政治與精英政治的博弈
從本質上看，不管是目前這場反對腐敗的示威活動，2013年5月底因為反對政府開發伊斯坦布爾的塔克西姆廣場、清除廣場中心惟一的綠地蓋奇公園而引發的持久抗議浪潮，還是近年來時常出現的其他民眾抗議活動，其實都是土耳其內部政治失衡的表現——除正發黨外，其他在野黨所代表的民眾訴求得不到尊重。埃爾多安帶領的正發黨雖然三次贏得選舉，但是其獨斷、強硬的作風，日趨保守的傾向，越來越引起民眾的不滿和警覺。為了贏得保守人士的支持，埃爾多安連續出台“限酒令”、新建清真寺和不斷削弱凱末爾影響力等背離土耳其世俗化原則的一係列政策。民眾的憤怒再加上反對派和其他政治勢力的推動，使埃爾多安接連遭遇政治危機。
實際上，埃爾多安擔任總理後，反對聲浪一直不斷。在其第二任期中，安卡拉甚至爆發過40萬人的燭光示威遊行，伊斯坦布爾的塔克西姆廣場隨時停有警方的重型車輛和全副武裝的警員，塔克西姆廣場旁邊的獨立大街幾乎天天都有不同群體的示威遊行。有勞工組織抗議勞資關係的，有左派政黨抗議埃爾多安當局親西方經濟政策和私有化政策導致國有資產流失的，有右派抗議埃爾多安當局民族政策的。比如2013年5月底開始的抗議活動，主要組織群體是土耳其共產黨。土共在曆史上曾因為意識形態和與蘇聯的聯係而多次遭到共和人民黨當局和軍政府的鎮壓，2001年才成為合法政黨，黨員不多，在議會中也沒有議席，但在知識分子、學生中頗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