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琳琅(1 / 3)

崇明十六年八月,正是晚秋季節,永安宮內,除了竹子,其他的花草樹木等都換了顏色,我坐在四季青竹下的石椅上,解著皓天給我留下的殘局,閑來無事,總是拿著這個打發時光,每當有些眉目的時候,他便也該來了,到時覺得時日沒那麼長。

“姑姑……”正想著入神,突然聽見雲兮的一聲呼喚,晃悠回了神,抬頭瞧著,隻見雲兮一身青色羅裙急急躁躁地跑在青石小道上,邊跑著邊朝我招手,手中還握著一把金黃色的葵花,興高采烈地朝我喊道:“姑姑,您瞧父皇給了我什麼……”。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是雲兮的母親,那個我從未見過、名為南宮蘭珍的女子的忌日,時間過得真是快,距離她的辭世已經整整兩年了,這兩年,每年這一天,皓天都會賞給雲兮一大束金葵花,也隻有這一天,雲兮才會被接出永安宮……。

人人都以為安樂公主受生母連累被遣送出宮,送往民間撫養,殊不知皓天是將她送到了我這裏。

皓天口口聲聲說恨那個女子,卻不知道自己是有多麼在意她的孩子,本是要將雲兮交給陸氏撫養,借著她皇後的身份庇佑雲兮此生幸福安康。

卻隻因為陸氏稍微未留神,讓雲兮在冬季裏受了涼,又提起鳳鸞宮地下的千年冰宮事件來,皓天便心中十分不高興,唯恐陸氏是因為怪罪那個女子不曾告訴她千年冰宮的秘密,讓她患上了寒子|宮的病,而心懷恨意,故此將恨意遷怒到雲兮身上。

雖然麵上未說,但是還是暗中以見到雲兮就會想起她母親為由,下旨將雲兮遣送出宮,而實際上,雲兮不僅僅在宮中成長,皓天時時刻刻都能夠見著,還特意派徐太醫定期授予她醫術。

雲兮本就聰明伶俐,性情活潑,膽大靈慧,無論是識字還是記事都要比一般同齡孩子要快,如今不過五歲功夫,竟是半個小大夫了,時不時要為我診脈看病……

這兩年來也多虧她在我的身邊陪伴,不然更不是該如何才能生活下去?是她給了我希望,給了我期盼,給了我安慰,也許這就是皓天給我的補償吧!

“小公主,您小心摔著……”雲兮許是跑得太快的緣故,腳底一個踉蹌險些摔著,幸虧紫櫻眼疾手快,一個轉身飛躍到了雲兮的身邊,這才讓雲兮不曾摔著,我心中一驚,急忙起了身,正要去照看,卻見雲兮嘻嘻哈哈的笑起來了,自顧自的樂起來,朝紫櫻道謝:“謝謝紫櫻……”,我這才放心。

永安宮,永生安定之意,這裏是燕都皇城的世外桃源,也是整個燕都皇城最安全的地方,我的身邊如紫櫻這般武藝高強的女子還不計其數,她們有些還懂得醫術、善於用毒,總之各項絕技,唯一的目的便是保護我的安全。

風吹不著,日曬不著,雨也淋不著,有著來自各處最好的廚子,手藝最巧的裁縫,吃喝不愁,人人都當此處是囚籠,隻有在這裏侍奉我的人,才知道這裏是真正的天堂。

而到底是囚籠,還是天堂隻有我自己明白,皓天給了我最好的物質,卻給不了我完整的心,也補不好我已經殘碎的心。

我環顧著永安宮的秋色,淡然一笑,感歎起時光來,轉眼,我完顏琳琅已經嫁入燕都皇城十年了,在這永安宮裏住下了八年有餘。

憶往昔,兩國聯姻,作為和親公主嫁入燕都皇城的我,是何等輝煌!可惜那一切不過如浮雲般,風一吹便散了。

十五歲時的我,西涼大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嫁入大燕,權傾天下的皇太後是我的親姑姑,視我為己出,英俊瀟灑的少年皇帝,是我嫡親表哥,也是我最親的夫君。

與生俱來的美貌與榮耀,讓我時時刻刻都比人高出一截,記憶裏我好似從未看清過陸氏、李氏、琅琊氏等人的臉,因為她們在我麵前總是低著頭,她們對於我而言,也不過是個名稱罷了,故此,每當皓天在我耳邊說起時,我也毫無醋意。

因為從小便知道我此生注定就是大燕的皇後,慕容皓天的妻子,故此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就開始穿大燕的服裝,說大燕的話,讀大燕的書,在我嫁入大燕的時候,已經成為了一個正宗的大燕女人,唯一不能改變是我的乏著碧藍色的眼睛與筆挺的鼻梁。

皓天初次見我,是在麗正門迎接我入宮的時刻,我還清晰地記得他看我的眼神,如釘子般地落在我的身上,隨之又快速閃開,從那一眼後到入榮華門,到昭仁殿的封後大典,再到將我送入淩霄殿,自始至終他再沒有正眼瞧過我。

我早早就聽姑姑說過,皓天心中有個喜歡的女子,隻是那時候還太小,不作數,許是因為破了他情竇初開的夢,故此心中一直都惦記著,囑咐我,若是皓天待我冷落,一定要沉住氣,不可與他硬碰硬。

初夜裏,他吹了紅燭,說我走這些繁瑣禮節肯定累了,命我早些休息,他卻和衣歪在榻上,一夜無話也無眠。

次日,他割破了手指,讓貞潔帕上染了血,又打發人說我身子太過勞累,不得起身,免了問安。

白日裏,他與我同桌用膳,飲茶,問我有何愛好,千裏迢迢來大燕,可舍得家人等等,我都一一作答,他卻自始至終不曾正眼瞧我。

與我共處一室數天,不曾出過房門,外間傳聞皇上寵愛皇後至極,殊不知他卻正眼都未瞧我。

到了第七日,新婚之日已過,他另有三妃還未圓房,於情於理,再不能留在淩霄宮,夜裏,我當他會繼續吹了紅燭,和衣而睡,不料他卻遲遲未熄燈。

我內心惶恐不安,不知他要作甚,他又不許我出宮門,不許我與姑姑請安,我人生地不熟,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心中正是千萬委屈,每每深夜淚流滿麵,卻不敢作聲,唯恐擾他清夢。

隻是在他從不正眼瞧我之時,我卻時常注視著他的側臉發呆,人人都說我西涼出美人,卻不知大燕的男子卻要比西涼的男子美上千倍,他那如刀削般的臉部輪廓,再畫藝高超之人也畫不出他的一二。

雖然寡言不語,卻事事周全,唯恐我餓著、喝著、熱著、冷著,疑我水土不服,命人為我調配良藥;疑我吃不慣大燕食物,也命人做西涼的食物;乃至唯恐我不習慣大燕的語言,則與我用西涼語言語。

更是拉近了我們好些距離,他雖身邊立著“生人勿近”的匾額,卻更是讓我想要走近他的身旁。

“表哥……”我訕訕地喚了一句,他不由被我喚聲嚇到了,回頭問我:“你喚我什麼?”

我心中疑是喚錯了,忙著改口喚:“皇上……”,他這才定神地瞧著,隨之不知何緣故,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我更是心中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正在驚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之時,便感覺腰間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