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七話 夏夜夢中還舊人(1 / 3)

蕭慕理再看一眼楊堅,兀自轉過身去。

“髒!”

一個字,頓時堵塞了這邊兩人剩下的話。楊堅一張臉難看地似是泥潭!

髒?他可是魏國大將軍楊忠之子,從小錦衣玉食,飽讀詩書,養尊處優,他不嫌棄別人就好了,沒想到居然會有人說他髒?

這該死的秦淮王!先前對他所有的喜愛與好感在一瞬間崩塌!

自己會髒?低頭的那一刹那,楊堅臉色愈加難看,居然不得不承認,此時的自己的確很髒。

“秦淮王,她也很髒,你怎麼不說她!”楊堅偏過頭看著這個瞎子。她一身白衣已經泛黃了!

蕭慕理轉過頭,露出的側麵完美無瑕,可看向楊堅的那一隻深邃眼睛卻飽含複雜啊!楊堅悻悻然地閉了嘴。

“來人!”蕭慕理剛喊罷,門外便很快站著兩個侍女,“王爺。”

“將這孩子帶下去,好生換洗。”

“是。”這兩個侍女極其溫柔地回話,而後邁著細小碎花般的步伐朝楊堅走來,又畢恭畢敬地朝坐在地上麵目雖髒可氣質傲然不肯屈居人下的少年楊堅作揖:“楊公子,請罷。”

因如今襄州為秦淮王占領,是以南朝人居多。這兩侍女看來應是來自遙遠的江南之地,眉目清秀,形體嬌小,聲音婉轉如夜鶯般動聽,一聲“楊公子”說來,叫性子傲嬌的楊堅都不好意思來拒絕這兩侍女的請求,隻得硬著身子尷尬地起身,神思顛沛流離地跟著兩個侍女去了。

“你還真是厲害啊,我一路上都調教不了的臭小子,被你兩句話一說,便跟著婢女去換洗了?”小白龍懶洋洋地看躺在地席之上。

借著昏黃燈暈,長身玉立的蕭慕理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是本王厲害,是本王了解男人。”

“嗯?”

“上善若水。女人如水。饒是男人再厲害,抵禦的了千軍萬馬,卻終究逃不過女人的一聲柔聲細語。他雖是少年,終究也是個男兒,自不例外。”

“那這一路上,怎麼就不見他對本姑娘輕言細語嘞。”小白龍對他這番理論甚是好奇:“同樣是女人,這小子……”

蕭慕理不敢苟同似的無奈睥睨這毫無規矩地躺在地席之上的人:“你個瞎子,你見過哪個女人和你一樣這般躺著?你瞎,不代表那小子也是瞎子。”

“可我不喜歡柔聲細語。”小白龍愜意地翻轉過身子,打著嗬欠,似是要就此睡去。

蕭慕理悄無聲息地走向她,目光垂落在她發黃的白衣和鋥亮的烏黑發絲之上。

“南邊的,你作甚?”她靈敏的耳朵毫無知覺地便抽動了一下。

“看你在長安這些日子,和那雪狗鞭做了甚麼。”蕭慕理半跪在地席之上,兩手按住她肩膀,“死龍,我以為你再不回來了……我真地以為你再不回來。丟下秋影奴,丟下梁國,丟下……丟下本王……”

輕閉著的雙眸之上,長長的睫毛無意識地顫動著,半晌後悄無聲息地分離。小白龍轉回身,任由著他輕輕地抱著自己,長長的黑發灑落在他十指間的縫隙之中。

即使雙眼盡瞎,看不見這位高權重的秦淮王眉眼之間的任何一絲驚慌失措,可透過他冰涼手指傳入到衣裳裏皮膚毛孔的溫度,她好似能感知到他心底深處任何一處悵然若失。

“南邊的,你在怕甚麼?我……這不是回來了麼?好好兒地回來了。”她殷虹的唇角輕輕地勾起一絲欣慰的笑容:“除非雪狗鞭殺了我,否則,他如何困地住我?”

“並非困住。”他神思顛沛流離,恍惚地搖著頭。

“我從不擔心誰人能困得了你,也從不憂慮你生命就此結束。我隻怕,你有本事掙脫他的桎梏,卻也早已算計好丟開我的束縛。拋卻所有,一個人,無法無天囂張跋扈肆無忌憚地騰空入海翻雲吐霧!”

“再不回頭看一眼深處水深火熱南國百姓,也再不看一眼生存在這國度裏的人了。”十指似是要扣進她肉中一般。

“南邊的,你在胡言亂語些甚麼呢?”小白龍全然一副渾然不解的樣子。

蕭慕理微微皺著眉頭。此時的她,怎麼就如此天真無知呢?

莫不是因為瞎了眼,看不見自己的心緒?

她好似初出閨中的破瓜少女,對人世所有的七情六欲、生離死別,乃至牽腸掛肚都渾然不解。同樣了,她由此也便不知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愛所恨!

修長的十指緊緊地按住她瘦削的肩膀,蕭慕理目光深深地注視著懷中難得安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