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是寥寥幾句指鹿為馬的話,就先逼得劉四露出馬腳,隨後又讓韋氏自亂陣腳。雖並算不得是什麼高明手段,卻因很好地掌握了韋氏的性格的緣故,一擊得勝。
傅麟最後看了她一眼,便自顧自起身離去,從頭到尾,除了傳喚劉四來對證之外,他對整件事根本不置一詞。
隻是在出門時,他吩咐管家道:“這樣辦事不力的奴才,傅家不需要。”
這樣的宣判,無異於是狠狠打了韋氏的臉,連傅縈也怔住了。
劉四頓時抖如篩糠,連滾帶爬地撲到韋氏腳下,哀嚎道:“夫人,小的可都是聽您吩咐做事的啊,現在出了事,您可要為小的說句公道話啊!”
韋氏又急又怒,對孫嬤嬤道:“杵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叫人來把這狗奴才扔出去!”
兩名家丁立刻上來抓住劉四,劉四情急之下竟伸手抓住了韋氏的裙擺死死不放,當著小叔兩口子和傅妧,韋氏的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
傅展看到妻子在弟弟弟媳如此丟人,當下對韋氏怒道:“看看你都是怎麼管教的下人,真是丟人現眼!”
韋氏脾氣潑辣,當下命人拖走了劉四,便反駁道:“我不過是個婦道人家,整日裏圍著家事打轉,你平時當甩手掌櫃不算,現在還要幫著外人來踩我的臉!”
傅展緊張地看了弟弟弟媳一眼,竟有些結巴:“什麼……什麼外人,都是一家人,你也注意注意自己的分寸!”
韋氏不顧女兒的勸阻,尖聲道:“還不是你自己窩囊,就知道在女人窩裏打滾,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要來招惹我,免得還要看你養下的下賤種子,無故的惡心!”
她的話說的這樣難聽,傅雲夫婦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心裏卻在偷笑。
傅展知道和這潑婦一吵起來就沒完,今天他的顏麵也丟得夠多了,當下硬著頭皮和弟弟搭訕了兩句,便拂袖而去。
尹氏平常對傅妧這個侄女也沒有什麼好臉色,今日借著她的手狠狠打了嫂子一嘴巴,心情格外暢快,便對傅妧過來道:“好孩子,今兒個算你運氣,沒白白受了冤屈。”
傅妧低眉順眼地站在她麵前,低低地說道:“多虧有嬸娘主持公道,侄女感激不盡。”
她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目光也是怯生生的。尹氏看了她這副樣子,早把剛才她是如何逼問劉四的情景忘了個幹淨,便要邀她過自己那邊的小院去吃飯。
韋氏將一切都看在眼裏,當下恨恨咬牙,傅縈好說歹說,才把她勸走了。
麵對她突如其來的盛情邀請,傅妧隻是一味推辭,尹氏這才想起她是有病的人,便不再強求,隻囑咐她有什麼需要的派人來找自己就是。
傅妧表麵上應了,內心卻在冷笑。從前她乖巧聽話時,這些人沒一個對她們母女伸出援手,如今見她敢去反抗韋氏的權威,這才想起來要拉攏。
可惜,已經晚了。如今區區一個二嬸的幫助,她已經不需要了。
目送傅雲夫婦離開後,傅妧一個人站在正堂裏緩緩抬起頭,目光在掃過韋氏剛才坐的椅子時,陡然變得冰冷而鋒利。
想到剛才傅展和韋氏互相怨懟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笑。這對虛情假意的夫妻,一直在別人麵前裝作恩愛模樣,如今為了她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竟然也能當著全家人的麵吵起來,可見私底下,他們的嫌隙也很深。
曾經打著相愛的幌子來拆散別人夫妻的時候,可曾想到有一日,你們也會互相埋怨?歸根到底,你們選中對方的緣由根本就不是愛情,而是自己的利益。
僅僅是互相埋怨還不夠,我要的是,你們的自相殘殺,誰都不會放過!
轉身的時候,充滿殺意的聲音就這樣在她心底幽幽響起。
輕輕推開房門,坐在桌前的婦人並沒有回頭,而是專注於手上的活計。那婦人的一頭長發都已白了大半,若不看臉容,已與老嫗無疑。
那張曾經也端莊秀麗的鵝蛋臉上,一雙眼睛卻黯然無光,隱隱渾濁。
傅妧看得分明,她手中正在做的是繡鞋,雖然上麵繡的花案有些歪斜,但針腳卻依舊細密,一如從前娘親給她做的那些衣衫。
“娘……“她努力穩住嗓音不讓它發顫,一邊盡可能快速地跑過去,握住沈氏的手。
沈氏愣了一下,才慌張道:“我手上有針,莫要紮到了你……孩子,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進了宮要好幾年不能回來麼?”
傅妧蹲下身子,將臉輕輕貼在沈氏膝上,低語道:“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