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終於大亮,護送熙華公主出嫁的車隊已停在了乾元宮正殿前的廣場上。元盈著大紅嫁衣,和蕭衍在一眾皇族成員的簇擁下走出殿門。
他們已然依照南楚規矩舉行了婚禮儀式,亦拜別過南楚帝後,或許是因為不忍看著女兒遠嫁的緣故,皇帝和皇後都沒有再出來相送,隻命了幾位皇子率領宗親前來。
元盈的姑姑裕安長公主拉過她來低聲道:“此去北燕不下萬裏之遙,切記謹言慎行,萬事以大局為重,切莫如在家時這般任性了。”
若在平時,元盈最煩聽的就是這些勸誡之語了,然而如今離別在即,心中自有萬般悲戚,能多聽親人說一句話也是好的。
元盈哀哀地拉住裕安長公主的手,鼻子一酸,眼淚已經滾下來沾濕了嫁衣。
裕安長公主忙伸手作勢要接住她的眼淚,笑道:“盈兒這次掉下來的金豆子,姑姑可要好生接住才是,不過,流幾顆就夠了,再要多了就哭成小花臉了。”
元盈勉強笑笑,又不甘心地回頭張望,似是在盼著母後能出來再見一麵。
裕安長公主見她神情企盼,心中不免也有些酸楚,忙強笑道:“來,讓姑姑幫你披上蓋頭,咱們可是要趕著吉時出城的。”
元盈知道皇後是不會再出來了,當下心中黯然,任由裕安長公主擺布著披上蓋頭。
“好了,”裕安長公主慈愛地看著侄女,回眸在幾個侄子身上一掃,“你們幾個,誰來背妹妹出門啊?”
元盈卻伸手扯了扯長公主的袖子,小聲道:“姑姑,盈兒要二皇兄來背。”
妹妹出閣時由兄長背著出門是南楚流傳已久的習俗,皇族中卻隻有備受寵愛的公主出嫁才能得到這一殊榮。隻是論起嫡長來,這本應是元洵的分內事,如今元盈卻點名要元灝來背,無異於是沒有將元洵這個長兄放在眼裏。
裕安長公主深悔失言,她本是看元盈鬱鬱寡歡的樣子,極力想活躍一下氣氛,所以才開了那個玩笑。如今元盈這麼一來,卻實實在在掃了元洵的麵子。
元洵的脾氣本就孤僻些,有有點小心眼,往往一個無意之舉便能得罪了他。裕安長公主從前憐他幼失所怙,每每多加照拂,然而今天是元盈遠嫁,她小小年紀背井離鄉,長公主亦不忍拂了她的意思,委實是進退兩難,不好轉圜。
誰知今天元洵卻一反常態地笑道:“盈妹妹是今日的主角,一切自然要依她的意思來才是。”他語聲溫和,一派落落大方之態。
裕安長公主這才鬆了一口氣,元灝得了兄長這樣一句話,才拱手道:“多謝皇兄相讓。”
元洵道:“你和盈妹妹自小親厚,倒是我這個做長兄的平時裏沒對妹妹盡到什麼心意,如今若是連她這小小要求都不肯玉成,豈不讓別人笑話我計較這些虛禮,反傷了兄妹情分?”
他這話裏倒帶了些刺,元灝隻作不覺,謙恭道:“皇兄說的是。”
元澈素來粗心,這一番對答聽在耳中,倒不覺有什麼不妥,反倒是元泓的神色凝重了些,看向元灝時目光中多了幾分擔憂,隱約還有一絲埋怨。
元灝蹲下身子背起元盈,一步步走下玉階。
元盈將臉頰輕輕貼在他的後頸上,低低叫了一聲:“二皇兄……灝哥哥……”
“嗯?”元灝感覺到她語聲中的依戀情緒,心不由得柔軟了許多。他一向對妹妹疼愛有加,從前無論她怎樣囂張跋扈,他都隻覺得是小孩子家天性使然,並不覺有什麼不妥。然而自出了傅妧的事後,他才開始重新審視元盈所謂的“任性”,對她在心理上疏遠了許多。
如今他已如願以償地即將大婚,而妹妹卻要嫁到那北方蠻夷之地去,心中不免愧疚。
元盈卻突兀道:“我還是討厭她,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便妄自尊大,不過……”她停頓了一下,才勉強道:“灝哥哥,恭喜你大婚。”
元灝彎起嘴角,良久才回應道:“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將來有機會,我會帶著阿澈和阿泓去看你的。”
元盈“嗯”了一聲,攬住他脖頸的手又收緊了些。
不同於長公主和族中女眷,元洵等四兄弟一直騎馬送元盈出了皇城後才回轉來。看著元灝若有所思的樣子,元澈不由得揶揄他道:“馬上要做新郎官的人了,還拉著一張苦瓜臉做什麼?”
元灝勉強笑一笑,心裏那種沉悶感卻無論如何都驅趕不散。元澈隻當他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婚典而緊張,便拉了他往寢宮去,催他趕緊換上吉服預備成親。
落後幾步的元泓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表情漸漸陰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