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似乎並不是長在後腦勺上的,隻是貼得極緊。荀鄺走近了才發現,那個腫塊和元洵後腦勺處的皮肉,其實是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縫隙的。
他又看了一眼傅妧,看到對方不耐煩的眼神後,才小心地把刀子插入到那條縫隙中。
刀尖才剛貼到縫隙,元洵的四肢就陡然舞動起來,幸而傅妧早有防備,命令四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死命按住了他。
“快動手!”她再三催促道。
荀鄺心一橫,將刀子貼著頭皮撬進去,然後奮力向外平挑。
元洵口中陡然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呼喊,荀鄺手一抖,竟是再也下不去手。
傅妧眸底焦灼,拚命回想著蕭衍都說過什麼。然而聽蕭衍說是一回事,真正看到那可怕的蠱蟲卻是另外一回事。別說荀鄺不敢,就算是換了她也同樣不敢。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裏是在做什麼?”
荀鄺當即如獲救星,丟了刀子道:“快把先生請進來,他回來了就好了。”
傅妧還沒弄明白他口中的“先生”是誰,門已經被大力推開了,一個青衣長衫的中年文士走了進來。
“師傅……”傅妧硬生生忍住了到嘴邊的話,神情複雜地看著荀鄺迎上去,向玄嵇解釋此事的來龍去脈。
“先生能接到信趕回來就好了,這位姑娘說殿下中了蠱毒……但是小人實在不敢,不敢下手。”荀鄺歎氣道。
玄嵇看了傅妧一眼,眸中登時掠過了然之色。
傅妧上前一步,盡量用鎮定的語氣道:“據我所知,元洵所中的蠱毒叫做人麵蠱,施蠱者可以通過寄生在他身上的蠱蟲控製他的行動。”
她抬起眼睛與師傅對視,平靜道:“應該拔除了蠱蟲就會沒事了。”
玄嵇看著她,半晌才輕輕吐出兩個字:“胡鬧!”隻說了這一句,他就轉過去對荀鄺道:“拿香油來!”
盛著香油的碗被放在火上煎熬,不一會兒,室內就充滿了香氣。當玄嵇命人把散發著濃鬱香氣的碗湊近元洵的後腦勺時,人麵蠱似乎顫動了幾下,那五官樣的東西漸漸舒展開來。
而元洵也老老實實地俯臥在那裏,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看著人麵蠱不再顫動,玄嵇眸光一閃,陡然拿起匕首插入蠱蟲和皮肉的縫隙裏,用力一拔——
元洵陡然發出一聲長嘯,玄嵇也因為脫力向後退了一步。眾人定睛看去,隻見元洵後腦上的東西已經不見了,隻留下幾個細細的血孔,縷縷鮮|血正從裏麵滲出來。
傅妧對那目瞪口呆的太醫嚷道:“還等什麼,還不快去給他包紮傷口!”
那太醫這才如夢方醒,和一眾婢女忙成一團。荀鄺確定元洵呼吸平穩後,才對玄嵇笑道:“今天幸好是先生回來了,不然……”
他想想都後怕,自己之前怎麼就莫名其妙地聽信了一個小姑娘的話,雖然……她說的基本上也對,隻不過少了一個香油的工序而已……
玄嵇沒有理他,隻是將手上仍在掙紮的蠱蟲丟進炭盆裏,命人端出去埋掉,這才冷冷對傅妧道:“跟我來。”
待走到了沒有人的院子裏,傅妧才低低叫了一聲:“師傅。”
玄嵇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是淡淡道:“怎麼來了這裏?”
傅妧赧然一笑:“這事,說來話長……”她雖然這樣說著,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秦崢之前和她說過的話,心頭頓時湧上濃濃困惑。
雖然如此,她臉上的神情還是很平靜。
玄嵇又看了她一眼,語氣才柔和了幾分:“這些日子,你也受苦了,我之前聽說,你在北燕被賜了毒酒。”
傅妧勉強笑一笑:“大概是閻王爺還看不上我這條命,一時半會兒不肯收。”
“是嗎?”玄嵇顯然對這個話題不是很感興趣,隻是一帶而過,又試探著問道:“你怎麼知道那是人麵蠱?”
自然是蕭衍告訴她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傅妧並不想和師傅提起蕭衍,然而她的猶豫,也落在玄嵇眼底。
“你見過則寧了?”他突然發問道。
“啊?”傅妧愣了一下,本能地回應道:“是,在西隴見過了。”
她突然領會到了師傅的意思,便補充道:“人麵蠱,是我無意中在一個地方看來的,沒想到世上還真有這種東西。”
玄嵇卻擰緊了眉毛:“在哪裏看來的?”
見他如此認真地追問這個問題,傅妧隻好選擇了撒謊:“想不起來了,感覺像是很久了,大概是從前在師傅的書廬裏偶然翻到的吧……”
傅妧抬眸,看到玄嵇敏銳中帶著審視的目光,嘴角露出一個淺笑:“就是這樣。”
玄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