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麻煩你看清楚形勢好不好?”蕭衍的語聲中有點不耐煩,“如果我非要糾纏她,她能做什麼?”
靜烜眸中光華內斂,半晌才淡淡道:“原來你今天肯帶她來見我,不是為了醫治她的手,而是為了說這番話給我聽的。”
蕭衍這才無奈地笑笑:“什麼都瞞不過師傅。”
靜烜看著自己這個最得意的弟子,也回之以微微一笑,然而下一刻,他卻以一種與年齡絕不相符的速度從座位上躍起,五指如鉤抓向傅妧的喉嚨。
那一刻,傅妧才真正覺得,這樣一個老人就是千殺門的門主。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她竟然忘記了恐懼,隻是本能地向後一躲,後背重重地撞上了車壁。
然而蕭衍也早有防備,立刻伸手格住了靜烜的手臂,語聲低沉,已經幾近於懇求地叫了一聲:“師傅。”
靜烜與他僵持著,手上並沒有再發力,而是冷然道:“果然出息了,敢和師傅動手了。”
蕭衍垂下眼簾:“不敢,隻是……不能看著師傅這麼做。”他忽然鬆了手,擋在了傅妧麵前,“師傅要殺她,我不敢反抗,隻求師傅連我也一並殺了,順便讓慕雲安排我們合葬。”
靜烜嘴角一挑,語聲輕蔑:“威脅?”
蕭衍目光平靜,沒有再說話。兩人對視半晌,靜烜忽然歎息一聲,收回了手:“做完你自己的事情後,盡快回北燕,北疆的戰事慕雲一個人頂不住,還有,把三千也帶回來,我不喜歡看到她和幻夜閣的那個小子在一起。”
蕭衍的嘴角浮起了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嘴上卻殷勤道:“恭送師傅!”
靜烜哼了一聲,撩起衣擺便下車去了,這一串動作他做的極為遲緩,全然沒有方才猝然出手時的敏捷,看起來,也更符合他的年紀。透過窗子,看到他佝僂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蕭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是放下心來了。
“你師傅……他說的幻夜閣的那個小子,難道是……”傅妧遲疑問道。
蕭衍卻沒等她把洛奕的名字說出來,就打斷道:“你現在還有心思管別人啊,知不知道你剛從鬼門關撿回來一條命,我師傅這輩子殺的人比你見過的人都多,知道千殺門的名字是怎麼來的麼?是……”
看到傅妧臉上毫不掩飾的笑意,他沒有繼續再說下去,隻是輕輕地笑了笑。
傅妧揚起眉毛,揶揄道:“如果尊貴的皇帝陛下不是有了十足十的把握,怎麼會帶我來見你師傅呢?”
蕭衍忽然傾身向前,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那可是把我尊貴的性命和你綁在一起,才有的一點把握,我現在才覺得,剛才,似乎……很冒險。”
話雖說的輕鬆,然而他到現在仍心有餘悸,不能確定師傅是否完全放棄了殺她的念頭。有一句話他沒有說謊,今天這件事,做的實在是太冒險了。
但他卻不得不這樣做,自從他答應了洛奕,放棄北疆的戰事重新折回南楚時,他就知道,師傅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上次一出手,就是西隴大軍,那麼這次呢?他唯一的機會,就是搶在師傅做出決定前將她帶到師傅麵前,表明自己的心意。
如果要摧毀她,那麼,勢必連帶著他一起摧毀,這就是他的決心。師傅精心教導了他這麼多年,是為了讓他成為一個明君,而不是為了親手毀了他,這就是他唯一的賭注。
好在,這場無聲的賭局,最後終於以他的勝利而告終。
傅妧故作無辜地眨眨眼睛:“那看來,你的性命離尊貴還差得遠了。”
走出了令人窒息的監牢和公堂,能有眼下這一刻的輕鬆時光,似乎很是難得。傅妧努力忘記之前的煩惱,將心思專注於眼前這個人身上。至於洛奕的事,今後有的是機會去問,何必非要急於這一時呢? 更何況,洛奕如果和慕三千在一起,就證明他是安全的,不用她再擔心了。
蕭衍似乎也察覺了她的心意,於是不再與她鬥嘴,而是輕輕勾住她的腰身,將連日來的擔憂與思念傾注於唇齒間。
車廂外麵的帝都,正悄悄發生著肉眼看不到的變化,一個消息已經悄悄從皇宮中流傳出來,說是連日來不上早朝的皇帝,事實上已經駕崩了。這個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越過高高的宮牆,飛向了外麵毫無遮攔的天地。
這樣的消息,無疑會引發一場天翻地覆的變化。
然而對於傅妧和蕭衍來說,天地間卻似乎隻剩下了這輛走的不疾不徐的馬車,還有近在咫尺的彼此。
此刻,靜謐安好,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