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一切如常的小鎮,片刻間就起了變化。街頭熙攘的人群和街邊叫賣的小販都自覺地退到了道路兩邊的屋簷下,將地方讓給了全副武裝的南楚士兵。
一眼望過去不下百人,映襯著傅妧這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護衛,高下立現,根本連放手一搏的機會都沒有。
士兵們讓開一條道,一個同樣身著戎裝的青年走了出來。第一眼傅妧幾乎沒有認出來他,仔細看去時才發現竟然是元泓。他的臉上已經褪去了少年稚氣,再加上已經長成的身量和眉宇間的風霜,已經完全是一個青年男子的模樣了。
“傅姐姐,我奉皇兄之命專程前來迎接。”他臉上的笑容很是明朗。
從前那個冷漠的少年,從來都不會這樣稱呼她,如今語聲這般親熱,可見他亦改變許多,可以麵不改色地說出違心的話。
傅妧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他知道我會來?”
事情似乎在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傅妧心中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她的眼角餘光瞥到了身側的護衛,他們都是自幼就被送到神廟裏的孩子,幾乎和外界沒有任何聯係,不可能勾結外人出賣她的消息。
而且這一路上,所有決定都是她自己做出的,他們都隻是聽命行事而已。
那麼,顯然出賣她的另有其人,會是誰呢?但是,她卻找不出任何一個有嫌疑的人,從接到信件到她離開東昭都城,隻不過用了短短一夜的時間,且根本沒有走漏任何風聲,沒有人能有這樣的機會。
她心頭的疑雲漸漸消退,如果是那樣的話,隻有一種可能。
她緩緩抬眸:“慕三千在哪裏?”如果不是在這個過程中被人出賣了的話,那麼就隻能是從源頭上了。
歸根結底,是有人算準了她接到消息後會急著上路趕來阻止蕭衍,而那人也算準了她接到後麵的信件後,會改變主意跑到這裏來試圖截住蕭衍。
每一封信,都是誘她深入陷阱的誘餌,而她一時情急,竟然沒有發現絲毫的破綻,就這樣一步踏了進來。
蕭衍並非等閑之輩,以他治軍的嚴明,不可能讓慕三千把這樣的信件送出去。而那些信箋上,確確實實是慕三千的筆跡,還有聯絡的暗號,那是從前他們在東昭時商量過的。
既然那些信件到了她手裏,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慕三千根本沒有在北燕軍中,而那些信也不是從北燕駐軍營地發出的。隻剩下一個解釋,慕三千已經落入了他們手中,而自己也同樣愚蠢的送上門來了。
想通了一點,就全線貫通,隻是還是晚了。
元泓眼中笑意更濃:“真沒想到,有一天傅姐姐你也會栽跟頭,這個計策怎麼樣?不親自到了這裏來,你是不會發現這是一個騙局的。”
“她在哪裏?”傅妧的聲音依舊平靜。
元泓卻露出了嘲諷的神色:“原來,是我一直太高看了你,你也隻不過是一個愚蠢的女人而已,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並不是我們抓了那個女人,而是她主動要和我們合作的?”
傅妧凝視著他,半晌卻突然發出一聲冷笑。“不可能。”她搖頭道,慕三千或許行事莽撞,或許一直都看她不太順眼,但是她絕對不是會做出這種卑鄙事端的人,這一點永遠無需置疑。
果然,元泓眸底的得意漸漸冷卻,沉默了片刻後,他咬牙道:“現在,跟我去見皇兄吧?”雖然這話聽上去像是邀請,但語氣卻飽含威脅。
“不過,”他突然又傾身向前,“如果你在皇兄麵前亂說話的話,那麼不止是慕三千,可能還有別人也會一同性命不保。”
麵對這樣的威脅,傅妧隻是挑了挑眉毛:“看樣子,那件事對你的威脅不小,既然這樣,你是不是應該好好和我講講條件呢?”
和這樣的一個人進行談判,隻能做好最壞的打算,哪怕為此會給慕三千帶來麻煩,也不能就這麼讓步。
但是,元泓卻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神氣:“我想,你還是關心一下有可能和慕三千遭到同樣命運的那個人吧。”說著,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傅妧本能地跟著他看過去,隻看得一眼,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被凝固了。
那樣東西,她本以為自己今生今世都再難看到了。
那是一支造型笨拙的木製發簪,因為使用得太久,原本粗糙的表麵已經被磨得柔潤光滑了。這支簪子她再熟悉不過了,過去的十五年中,她日日得見。
那是屬於母親的發簪,怎麼會落在這個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