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妧去摸自己的脈搏,卻並未發現任何異樣,脈搏的跳動甚至比從前還要有力些。
脈搏是最能反映一個人的身體狀況的,雖然有少數武功高手可以用內力改變自己的脈搏,懂得醫術的人也可以用銀針改變脈絡,但傅妧很清楚,自己並不屬於以上兩種情況。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這段時日長途奔波,若是積勞成疾還有據可依,但突然好轉卻委實詭異了。聯想到之前眼睛出現的問題,她不得不往毒藥的方向去想,難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中了毒?
但是,這世上有什麼毒藥能讓人雙目失明,但是從脈相上非但找不出任何問題,脈搏反而會變得強勁有力?
她本能地想去拿銀針取血查驗,手都碰到了荷包才想起來現在她的眼睛看不見,無法用銀針驗血來輔助判斷。
然而,手下奇異的觸感卻讓她愣住了,她的荷包裏平時隻裝了針囊,然而此時裏麵竟多了一樣硬物。
待將那多出來的東西拿到手裏後,她忽然就意識到那是什麼了。
是之前在元泓手裏見過的母親的發簪……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把它塞到自己這裏的,想來以他的武功身手應該不是難事。更何況,她之前一直在為蕭衍擔心,根本無暇顧及自身。
溫潤的木簪就在手心,仿佛還散發著母親身上的溫度和氣息。從前她曾無數次為母親梳好發髻,然後替她戴上這根簪子。
元泓是在告訴她,母親還活著?
盡管從前也做過這種猜想,但被發簪而證實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同時,心情也更加沉重起來。
從前之所以沒有下工夫去尋找母親,是因為完全無跡可尋,所有的一切都是基於猜測的基礎,並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母親還活著。自從墜崖的事情發生後,母親就徹底失去了蹤跡,而唯一能作為見證人的秦崢也一直咬定她已經過世了。
但是現在不同了,母親的發簪出現在元泓手中,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母親或許已經落入他手。他是在用這件事來要挾她,所以有恃無恐。
事實上,元泓並沒有說什麼威脅的話,甚至從頭到尾都不曾說明,這發簪的主人是否在他手中。然而,越是這樣含糊其辭,她越是不能釋懷,畢竟可能性太大,而那有可能成為人質的人,是生她養育她的母親,哪怕隻有一線希望,她都不能放棄。
所以……她不能離開南楚,不能就這樣放棄再次見到母親的希望,就這樣跟隨蕭衍離開。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她苦澀地笑了一下。
上天是在捉弄她麼,注定要讓他們不得相守?彼此之間總是橫貫了太多的人和事,蕭衍和她之間,似乎總是一個人要有難以言說的苦衷。
早知如此,早知他會平安無事,她就不會不顧一切地追出去了。
那麼現在,一個盲眼的她,要如何悄無聲息地離開蕭衍?一想到母親,她就一刻也等不得了。
自己才失明了這麼一會兒,就覺得如此無助而恐懼,更何況是母親呢?她已經失明了十幾年,離開人的照顧根本無法生活,自從那夜分別一來,她是如何度過這許多個日日夜夜的?
她難以抑製地想起了那夜的情形,前一刻她還在安慰著母親,說著永不分離的話,然而下一刻她就迷暈了母親,將她獨自留在了疾馳的馬車上。
倘若照顧她的人是秦崢,那還要好一些,至少是一個熟悉的人。但是現在……知道她下落的人竟然是元泓,舉目無親的娘,是怎麼熬過來的?
巨大的痛苦湧上心頭,她胸中煩悶,喉間漫上了血腥的味道。
傅妧哆嗦著手想要用銀針刺穴來幫助自己平複心緒,然而,手指還沒有摸到銀針,卻摸到了另外一樣東西。細細小小的,前端還帶著撚子一樣的東西,卻又並不是蠟燭。她把東西湊到鼻端聞了一下,果然有火藥的味道,但是分量很輕。
她明白那是什麼了,那是一枚煙花。
之所以會認出來,因為樣式太熟悉了。從前和元灝在一起時,他聽說過她因為家貧而沒玩過煙花,便派人去永州請來了當地最有名的作坊師傅,為她表演了一場煙花會。
彼時她家教甚嚴,晚間不能在外流連,但是那些特製的絢麗煙火,竟然在傍晚就能釋放出美輪美奐的幻景,比之晚霞還要豔麗。
後來,他亦贈給了她一些特製的小煙花,囑咐她想念自己時便燃放一枚,他隻要看到,便會即刻趕去與她相會。
彼時通信的煙花,如今拿在手裏,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元灝,竟也是這場陰謀中的一份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