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泓兀自沉浸在回憶中,他仿佛生來就是要參與權力鬥爭的,每一個陰謀,甚至是每一個細節的布置,都可以讓他覺得前所未有的興奮。
師傅不也曾多次說過嗎,他是天生的弄權者,世上百無一見。
無論是怎樣的困境,他都可以應付自如的,現在他離權力的巔峰還差得很遠,但是,隻要在多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超越師傅,完成一統四國的夢想。
師傅和兄長都沒能做到的,他一定能做到,那就是打敗蕭衍。
其實就個人而言,他和蕭衍既沒有師傅那樣的深仇大恨,也沒有皇兄那樣的奪妻之仇。他純粹是把蕭衍視作了一個對手,如果他自己生來就有那樣的地位和前途,一定可以比蕭衍做的更好。
不知是否藥物作用,還是他想得太入神,他竟低低地笑出了聲來。
這喑啞可怖的聲音喚醒了腦海中殘存的神誌,他看向傅妧:“該說的都已經說的差不多了,並不是每件事都是我經手去做的,但也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你該放了我了吧?”
傅妧之前作出的承諾,他毫不懷疑,因為他曾經潛心研究過她的心態。說實話,她幾乎就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不管是曾經傷害她的,還是曾經背叛過她的人,她總是一而再的手下留情。
當然,這種行為是元泓自己非常不齒的。雖然尚不至於割肉喂鷹那般損己利人,但在元泓看來,如果不能一直堅持著損人利己的做法,根本就不需要在這皇宮裏再生存下去。弱肉強食不僅是野外動物的天性,更是這朱紅宮牆裏的生存準則。
所以,他也一直在好奇,像傅妧這麼一個善良的幾乎要讓人咬牙切齒的女人,一不會武功,二不弄權術,就連用毒的功夫也是一般般,就沒見過她毒死過什麼人。這樣一個人,究竟是怎樣在這樣的世界生存下去的,而且還曾輾轉周旋於四國的皇族中。
如果不是為著這份好奇,他早就派人去暗殺了她算了。隻是,心底的那種渴望,真的很難壓抑,那是想要完完全全勝過她一次的想法。
徹底把對手逼入絕境,看著她出盡百寶都無法再翻盤,這種勝利的滋味,一旦品嚐過一次就像是上了癮一樣。
從前的一點小小勝利根本算不了什麼,隻有徹底的壓垮她,那才算是真正的勝利!
隻是……元泓再度從幻想中醒過神來,現在的情形好像反了過來,被算計的人是他,而掌握著局麵的卻是她。
不過,他現在並不擔心,她從來沒有親手去殺過人,而且更要命的一點是,她是個很信守承諾的人。
剛才,她不是已經做出了保證嗎?
“喂,你答應過的,隻要我……”元泓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驚恐地看著傅妧打碎了牆邊的酒壇,隨著清脆的破裂聲,濃烈的酒香散發出來,幾乎能將人醉死。
“你要做什麼?”元泓警覺地問道,看著她把烈酒潑上窗前飄垂的帳幔,又看著酒水漸漸浸透地上的地毯,他的瞳孔恐懼地收緊了,仿佛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他用盡全身力氣轉頭看向唯一幸免沒被酒水潑到的桌子,看著上麵孤零零的一根蠟燭靜靜燃燒,那跳動的火焰在他眼底就成了催命的符咒。
紅的像血一樣的蠟燭被一隻白皙的手拿起,幽幽火光照亮了女子清瘦的麵龐。
火焰的光芒輝映著她幽深的眼瞳,眸光流轉間似有妖異色澤一閃而過。分明是素衣輕衫清麗無雙,落在元泓眼底卻成了惡鬼轉世,讓他的臉孔顫抖著扭曲起來。
“你……你答應過我的……”他顫抖著重複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不是那個手上連一絲鮮|血都不肯沾染的人麼,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抱歉,我要食言了,”她語聲輕柔,幽深眼眸仿佛能透過外表看穿他內心的想法,“人心就像是流動的水,怎麼可能一成不變?”
元泓幾乎聲嘶力竭:“你說過的,你說過用性命擔保!”
“是啊,我是說過,”她眼睫微眨,無辜的神情中混雜著一絲狡黠的美麗,“所以,我隻好用性命來償還說謊的代價了。”
元泓覺得有一隻冰冷的手剖開了胸膛,準確地攫住了那顆因為不甘而奮力跳動的心髒。
“你……”他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終於明白了她的用意,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和他同歸於盡……而之前說的那些話,隻不過是要說服她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罷了。
他驚愕的眸底映出那女子的倒影,纖細手臂微微一揚,燃著的蠟燭便輕盈地飛了出去,落在浸滿了酒水的地毯上,便燃起一片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