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登時有些瞠目結舌,他先看了雲然一眼,見後者眉眼淡然,絲毫沒有想要理會他的意思,隻好把目光投向了農舍:“那他怎麼辦?”
上次他一時逞勇送傅妧來北燕,結果惹來一身麻煩,這次他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傅妧隻靜靜地看了雲然一眼,後者便沉聲道:“好,我替你送他回去,必不讓他有分毫閃失。”
傅妧微笑頷首,隨即將明亮的目光投向朱雀。後者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也隻好聽天由命。
看著他們離開後,雲然才邁步走向屋內。聽到了腳步聲,元灝猛然抬起頭來,但見來人陌生的麵容後,眼神登時黯淡下去。
“阿妧呢?”他茫然出聲,像是被丟棄在街邊的幼童,迫切地想要尋得一個依靠。
“她走了,”雲然簡短回答。
元灝愣了一下,嘴角才逸出一抹苦笑,再度低垂下去的目光越發黯淡:“是去找蕭衍了吧……“他的語聲中亦充滿苦澀,這本是早就知道的答案,然而在看到她不顧一切丟下自己跑出去的時候,他仍然覺得心痛。
“或者,你並沒有那麼難過,隻是希望藉此來挽留她,不是嗎?”雲然平靜開口,點破他內心所想。
“我沒有!”元灝猝然出聲反駁,本能地看了一眼元泓的屍身,隨即就像是被灼傷了一般迅速別開了目光。
但雲然卻絲毫沒有動容:“其實你也一直都察覺到了,不是嗎?你察覺到了這個弟弟早就不受控製,隻不過心裏不願意承認罷了,或者……你一直在等,等著看是不是有其他人能為你解決這個問題,隻可惜,最後還是必須由你親自完成。”
元灝猛然抬眸瞪住他:“不要擺出一副先知的架勢,你想怎麼樣?”
雲然平靜地與他對視:“你,還要繼續同北燕為敵嗎?”
元灝看了他一會兒,才冷笑出聲:“原來你是那個人的說客,怎麼,他果然平安無事是吧,我就知道,他那樣的人,怎麼肯輕易就死?”他的聲音中含著濃重的嘲諷意味,一半是對眼前這人而發,另一半也是在對自己說的。
他雖然不願意接受,卻不能否認一個事實。蕭衍生死未知的時候,傅妧眼底的悲傷如此真實地存在著,連他都無法無視。
明明看得清清楚楚,為什麼還是不甘心?
元灝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嘶聲道:“為什麼偏偏是那個人,為什麼不可以是我,他明明都不會顧忌她的生死,甚至都沒有來找她,她為什麼還要飛蛾撲火一樣趕上去,為什麼?”
他所認識的傅妧,並不是一個願意進取的人。甚至在得知他的身份後,她選擇的也隻是隱忍,並沒有跑來質問他。
可是偏偏事情發生在那個人身上時,她的反應就完全不一樣。
“你自己不是已經想的很清楚了麼?”雲然眨了眨眼睛,現在對於他來說,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有秘密,隻要他願意,便可以從對方的眼眸中找到一切想法乃至記憶。
他能感覺到,元灝仍然抱有很強的執念。或許這世上真有一種人,生來就注定要吸引眾多人的目光,讓他們為她一路執著。
這種力量,真的說不清是福分還是劫數。
雲然悵然若失地轉過身:“走吧,我送你回南楚,那裏還有等待你的百姓和子民,還有你剩餘的親人。”
“……親人?”元灝苦笑著重複了一遍,這世上他還有親人麼,當初的兄弟四人,到頭來隻剩下了他一個。從前為了爭奪皇位而不擇手段,如今那些障礙一個個都消失了,那皇位卻像是失去了吸引力,簡直像是個燙手山芋。
隻是,現在的他,連推都推不開。
他沉默地站起身來:“那阿妧她……”
雲然卻已經率先走出了屋外,徑自轉身一笑:“此間有青山綠水,還有秋風落葉相伴,難道不是一個上佳的埋骨之所嗎?”
元灝愣了一下,終於還是回轉身去,解下身上的外袍蓋住弟弟扭曲的容顏和軀殼。退出屋子的時候,雲然手指輕彈,那簡陋農舍便被火焰包圍住了。
那些明亮的火焰隻不過片刻工夫,便將整座屋子連同元泓吞噬殆盡,青煙緩緩升上天空,雲然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它,輕歎道:“來自於虛無,最終也歸於虛無,才是一個輪回。”
他回過頭看看著神情陰鬱的元灝:“至於傅妧,她是去尋找一個人,還是去尋找心中的一個答案,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要走的路,早就和你的那條路毫不相幹了,你就算再走上千次萬次,也不可能倒退回初遇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