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那根突如其來的銀針刺中後,傅妧就陷入了徹底的昏睡中。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已然身處野外,睜開眼就看到了漆黑天幕上的點點繁星,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遙不可及。
耳畔傳來輕微的劈啪聲,她坐起身子,就看到九千正坐在燃燒著的火堆對麵,對她咧嘴一笑。
而那位墨先生也坐在不遠處,一臉陰鬱地催促道:“怎麼樣,能吃了沒有?”
傅妧這才看清九千手中的樹枝上有東西,大約是兔子山雞一類的野物。九千無奈笑笑:“您老人家要是這麼著急,就先生著吃些吧,或者……”他眼珠骨碌碌一轉,“您就配出些靈丹妙藥,讓這肉能熟得快些。”
“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有一手打獵功夫的份上,老子早就把你甩掉了。”墨先生氣鼓鼓道,他雖然容貌古怪醜陋,但看上去卻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尤其是他現在說話時的神態語氣,頗有幾分老頑童的姿態。
傅妧想要笑一笑,誰知這麼點動作竟也牽動了喉嚨深處的疼來,她下意識地捂嘴咳嗽了一下,幾點血沫濺在掌心。
然而令她震驚的卻不是血,而是……她剛剛竟然發出了咳嗽的聲音!
她本能地伸手去摸,卻發現咽喉處裹了厚厚的繃帶。就在這時,墨先生眼明手快地撿了顆小石子一彈,正好彈中她的手腕,腕骨一陣酸麻,竟就此無力垂下,再也抬不起來。
墨先生這才悠悠然道:“我三天前剛把你的脖子切開看了看,現在傷口還沒長好,你要是想活命的話,就別出聲。”
傅妧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眼前這人已經治好了自己的啞疾,待到傷口複原後,她就能和從前一樣說話了。
雖然從前不覺得聲音有多麼重要,然而經曆過口不能言的日子後,再能開口說話,竟讓她由衷地露出微笑來。
九千在一旁道:“你放心,咱們墨大先生醫術還是很好的,包你沒事,”他略微停頓一下,“隻可惜,這世上倒有一種疑難雜症是他治不好的,唉,真是可惜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歎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墨先生的好奇心顯然被勾起來了,忍不住開口問道:“是什麼?”
看到九千促狹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傅妧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這個少年其實頗有幾分像蕭衍,隻不過是彼時初見時的他。
那個時候,他以顏子瀟化名接近自己,也是這樣口無遮攔促狹傷人。
果然,耳畔聽得九千道:“就是舌頭上的毛病,”他撇撇嘴,“說話難聽,出口傷人,還有……口是心非。”
墨先生臉色一沉,放在膝蓋上的手動了動。
九千忙向後撤了撤身子,嚷道:“你要是用毒,今兒個這上好的兔肉就不能吃了啊!”
前者這才冷哼一聲:“那就多留你一時三刻的命。”
九千笑嘻嘻道:“就知道墨先生你最好了,”他看了一眼傅妧,嘴上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話說,您到底和師傅他老人家商量了什麼事啊,連您老寶貝得不得了的藥室都肯毀了……要我說啊,不如一刀殺了她完事兒,真當師兄是傻的嗎?”
傅妧心中一凜,知道他是要套墨先生的話給自己聽。
然而墨先生隻是冷哼一聲道:“烤你的肉去,不要廢話!”
九千無奈地聳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了,嘴上卻仍不放鬆道:“照我看啊,你們就是白費心思,師兄是什麼樣的人,連這麼明顯的把戲都看不透麼?”
他把手裏的兔肉又換了一麵烤著,撇嘴道:“老家夥就是老家夥,有什麼都要藏著掖著,還以為自己很聰明……”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火堆周圍的人卻聽得一清二楚。啪的一聲,一大捆柴枝從天而降,幾乎砸到九千頭上。
墨先生身旁的兩個小藥童板著臉從林子裏走出來,“九千師兄,你要是再胡說八道,”其中一個小藥童開口道,另外一個迅速接了上去:“就讓你半身不遂,下半生都要人端茶送水。”
那兩個小童生得一模一樣,眉眼清秀,表情卻十分老成,說出話來也夠狠,委實讓人印象深刻。
九千吐了吐舌頭,終於不敢說話了。
然而這時,墨先生卻轉頭看向傅妧:“你怎麼想?”
火光照在他臉上,更見猙獰,他的目光卻有一種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力量,清澈而銳利。看到傅妧眼眉處流露的詫異,他又道:“你肯不肯放手成全他,也成全他師傅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