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垚難得精神亢奮,一路以來不斷反複回顧她記得的有限的那些中國的事。一個女空乘給她拿來一杯咖啡,她用漢語說了“謝謝”,對方回應“不客氣”。她驚訝地抬起頭,看起來自己好像不是說那話的人。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真實地坐在回國的飛機上。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該有多好。”她自己都沒發現她說出了這樣的話。喝了咖啡,她竟然困乏了,卻睡得不安穩。她夢見一具被遮掩嚴實的屍體在陌生的屋子裏停留。她想偷偷跑進屋子掀開白布看屍體。透過窗簾,陽光射進的地方,見到一雙沒有被裹屍布遮住的腳,青白得發亮。頓時,她渾身是汗地驚醒。抬手一看,還有四十分鍾抵達首都機場。
終於,這個穿著白色舊襯衫,頭發綁在腦後的女子,拉著行李箱,出了機場。她猛地又止了步,轉頭望去,想要確定什麼。而又深吸一口氣,邁步前進。
祝程芳因為突然身體有恙不便接機,臨時安排了一個叫趙毅的趕來。她本想隨意搭個計程車趕回,卻拗不過大姑之意,也隻好耗費點時間候著。全然陌生的城市麵孔,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和她一樣的中國麵孔,灌進她耳朵裏不曾間歇的漢語,都讓她倍覺寂寞與不安。
趙毅很快找到祝垚,他有點難為情,路上堵車不少時,現在內急難耐:“祝小姐,我不得不讓您再等一會兒,我現在必須去方便方便。您看?”
祝垚想不勞煩趙毅拉行李箱,問了停車位置以及車牌號,自己先趕去坐到車裏。她拉了拉後備箱發現上鎖了,索性行李箱放在車旁。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透過後視鏡愕然發現後麵坐了一個男人。他們目光相撞,男人的眼神銳利,讓她慌亂無措,脫口用英語小心解釋自己可能坐錯車了,剛下飛機、沒能調整好時差又加之肚子也餓。
宗秋陽盯著這個還在認真賠禮道歉的漂亮卻糊塗的女子,不發一言。其實,他早就注意到車外祝垚的舉動。不過一時生出惡作劇之意,沒有上前阻止。
臉漲得通紅,無所適從的祝垚,尷尬地發現男子依然盯著自己,“先生,我再次表示自己很抱歉。”說出最後一句具有總結性的話,她已經沒有耐心等待得到男子的回應,悻悻地準備下車。
“不要介意。”他終於回答,聲音慵懶而富有磁性。
祝垚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咬著嘴唇,慢慢地用漢語說:“謝謝!”
宗秋陽凝視著白色的背影,低聲笑了: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女人。
回程路上,祝垚一直陷入沉默靜止的狀態。趙毅以為她睡著了,大著膽子好好觀察,發現她隻是大睜著眼望風景。他害怕她見自己這麼肆無忌憚看著,開了收音機,轉移注意力,聽主持人嘰嘰喳喳。
人眼見已經在同一座城的天空下,祝程芳感覺到更多的是驚慌,是失措帶來的痛苦,連每一根毛發下都暗含著疼痛。她告誡自己必須保持鎮定,必須安靜,不能讓任何人探知了這些隱秘。所以她把自己包裹在羽絨被裏,與世隔絕,卻怎麼也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她將手放在胸前,感知心髒的跳動。她這樣做,隻為極力證明自己還活著。決定讓那個女孩回來的那天,自己就開始渾身不對勁,盡管家庭醫生再三檢查證明沒有任何健康問題。
“姐,求求你讓我的幺幺回來吧。她在外麵太久太久了,我怕她忘了回家的路。”
弟弟五十歲生日那天晚上喝了個爛醉,變回幾歲的模樣,哭著對她傾訴。她怎麼能忍心拒絕這個卑微的要求呢?他小時候從來不肯對自己撒嬌,也很少對任何人提過要求。反而倒是自己做了什麼決定,弟弟就無條件服從,不曾有過一絲怨言。這麼多年了,自己也早已過了耳順之年,一隻腳早就踏入墳墓,為何還要此般折磨最親的人?哪有為人父母的願意隔千山萬水、長久不能與子女相見的呢?那個孩子也格外可憐,自小離家,一去十五年,過著最為嚴苛的生活,未享受過一天完整的親情。
她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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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這兩天實在實在太忙,隻能晚更。
這一章出現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宗秋陽,是滴,他就是男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