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我問她。
“父親死了。”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分明稚嫩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倔強:“父親身為西夏的攝政王,一夕之間死在郊外,那天父親隻去見了金王。”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遞了帕子給她,半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那你為何還要嫁過來?”
文珠哭得淚眼婆娑,對我說:“為了西夏的百姓。”她的話音分外堅定:“哥哥說,沒有什麼比西夏百姓的安危更重要,隻要不興兵,你嫁給‘殺父仇人’也沒什麼。”
我沒有安慰她,隻對她說:“你今日對我所說的這一番話,再別對旁人說了。”
文珠哭著看我:“娘娘,金王絕不是你的好良人,你的國……”
她抿了唇角,閉口不言,但是她未完的話卻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說下去。”我蹙眉道。
“沒什麼。”她搖搖頭,對我隻重複著那一句話:“他不是你的良人。”語氣分外篤定。
這光景,褚鈺不知從哪裏來,門外侍從唱喏:陛下駕到——
屋外的風雪漸漸停息,褚鈺進來,厚實大氅夾著幾分冷意灌進屋子。
見文珠在我這,他神色頗為意外,眸光裏隱隱帶著一絲不知名的意味。
“陛下萬安。”文珠給他恭敬行禮,容色淡漠。
按她的話說,褚鈺是她的殺父仇人,難得她還能如此平靜地給褚鈺行叩首禮。
我瞥眼瞧著,褚鈺擺擺手:“不必多禮了。”
文珠未曾抬頭,又道:“妾身不打擾娘娘和陛下敘話,先行告退。”
這回褚鈺的神色微微緩和下來,點點頭:“你且去罷,等下恐怕還會有風雪,路不好走。”
文珠起身又是一福:“多謝陛下囑咐,妾身會注意的。”
說著便走出了屋子,腳步不見往日輕快,自褚鈺進門來的那一刻開始,文珠就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褚鈺在我對麵坐下來,揚了揚眉道:“你和這個小丫頭倒是相處的不錯。”
我笑著為他斟上一杯茶:“我與她確實很是投緣。”側頭看他手裏拿著一盒木匣,長長的,也不知裝著什麼:“你這是拿的什麼?”
褚鈺輕聲笑了笑:“你猜猜看。”
我心想多半又是哪個國進貢的小玩意吧,於是淡淡道:“無非是哪個國的貢品吧。”
褚鈺乜了我一眼:“不對。”他將匣子遞給我:“噥,你自己打開瞧瞧。”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按照他的話打開了匣子,入目的是一串玉扣,每一枚的顏色都不同,但成色皆是一等一的好。
我蹙眉問他:“這是……?”
褚鈺抿了一口茶,說道:“你不是說君王玉扣是護佑平安的嘛,孤就回去把所有的玉帶都解了一枚玉扣下來,拿來送給你。”
我沒想到信口胡謅的話褚鈺還能記得這樣清楚,我闔上木匣,說道:“崔禦史若是知道這一檔子事,恐怕又得在大殿上說熙貴妃恃寵而驕了。”
褚鈺揚眉:“這是誰告訴你的話?”
我說:“晚玉說的,崔禦史喜歡摻和後宮的事,也最喜歡遞參我恃寵而驕的折子。”
“你不用在意這種事情。”褚鈺以為我是擔心,安慰我道:“沒有人能夠動搖你的地位。”
其實我一點也不擔心,時至今日,我擔心的是我記起來之後的事情,我將如何麵對褚鈺的問題。
那段記憶,代表著什麼,我心如明鏡。
這樣的話,並不是晚玉所說,而是我剛剛回永安宮不久,遇到的一個男人告訴我的。
那是臨近除夕的一日,天氣晴朗,碧拂去了宣明殿,晚玉不見人影。
我心中對允毓的那一番表現產生了好奇,他口中所說的十惡不赦之人,我當然是沒有印象的,但史書是一定要記載的。
我鑽進自己的書房,企圖在裏麵找到一點蛛絲馬跡,我想搞清楚那個人,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但,翻找許久,事情仍舊毫無進展。
我有點頹然的坐在地上,絲毫沒有一個寵妃該有的淑女模樣。書整齊的排列在書架上,卻沒有一本是我想看的。
“你在這找有什麼用。”
突如其來的一道男聲,嚇了我一跳。
側目看去,隻見一個藏藍深衣的青年人倚著書架而立,雙手環胸,一隻腿微微曲著,顯得十分隨意。
他的眉眼深邃,墨發用玉冠束好,容色絕對遠超長安城公子們的整體水平。
“你是誰?”
他的鼻音裏發出一聲哼笑:“你還真是都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