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綰本是推行王道的當世大儒。所謂君子言義不言利。尤其是戰國數百年來,重農抑商,操守商賈職業者素來卑賤,王綰自然瞧不起這種熙熙攘攘皆為利之人。如今朝廷修整馳道,卻有人建議將馳道的修築交予商人完成,這些見利忘義者,能修築出一道合格的馳道麼?這還是其次,堂堂帝皇出行的道路,最終卻交付商賈使用,朝廷尊嚴何在?皇帝尊嚴何在?禮樂秩序何在?
王綰站起來之後,根據禮法,開口便長篇大論,將心中的憤懣盡數舒展。
自從重新被皇帝啟用之後,王綰還以為皇帝已經回心轉意,準備去郡縣,大行分封舊製。因此他十分熱心,為此還洋洋灑灑寫了一份數千言的奏章,諫言皇帝。結果奏章皇帝閱罷,便沒了下文,朝廷更沒有要變動的征兆,讓王綰非常憋屈。自知自己的政見皇帝是不會實施,但是在朝廷方方麵麵的形式上,老丞相還是盡可能地按照禮樂製度實施,以滿足一下他心中的王道大政的美夢。所以近來朝廷上的規章製度又大大的完善。
可是分封天下的大政見實施無望之際,竟然還有人在挑戰他老人家的心中的底線,連商人都抬出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先是之乎者也一陣,然後王老丞相也顧不得君子風範,開始破口大罵,禮崩樂壞,人心不古,頗有指桑罵槐,暗罵皇帝之嫌疑。
不過礙於王老丞相的資輩高,皇帝不出聲製止,其餘人也不好說什麼。最終大半刻鍾之後,意猶未盡可身體卻有些吃不消的王老丞相終於消停了,最後還是狠狠說道:“若陳勝那小子在這裏,老夫非得把他往死裏揍不可!”陳勝在閩中郡所推行的大部分政策,王綰都覺得不滿意,有些甚至還覺得大逆不道,若非皇帝和朝廷裏的部分大臣對陳勝的行為表示讚許或者默認,他早有一句將陳勝罷黜,押解回鹹陽問罪了。
王綰最後一言,將皇帝之前對陳勝的肯定全盤否定,眾人聞言,皆不敢吱聲。
李斯眉頭暗皺,朝著右丞相隗林看去。隗林此時臉色漲得像豬肝一般,紫紅的嚇人。之前因為陳勝為少府收攬了巨額財富而對其讚不絕口,如今他的頂頭上司王綰卻對陳勝如此評判,頓時把他夾在了中間,難堪無比。
隗林對王道政治也頗為向往。但這也僅僅是一種個人意願罷了,他明白時下所向,對於自己憧憬的政治也不會像王綰那般極力推崇,處處維護。
作為王綰的盟友兼下屬,隗林並不方便辯駁王綰。然而李斯可沒有那麼客氣,他當即冷冷站了起來,對著王綰作揖施禮完後,便問道:“敢問王丞相,何等出身?”
李斯語氣頗有不善。王綰表麵上罵的是出修築馳道意見的陳勝,實際上還是拿著天下治式這個大命題來說事呢。若隻是罵陳勝,李斯必欣然聽之任之,說不定還會擼起袖子,一起痛罵。可是一旦涉及到天下治式的問題,那可是在跟他李斯過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