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安沒說什麼,覺得已經這麼晚了,住下來是應該的。小八的神情卻像是嚇了一跳,猶豫半晌才福身一禮,去準備了。
小七的醫術看來不錯,很快將老乞丐腿上腰上的傷都處理了,還有一些淤傷也都抹了藥,等她收拾藥箱退出去時,老乞丐趴在地上,眼睛半閉著,似乎已經睡過去了。
風承琰對等在一旁小六道“帶他去客房沐浴更衣,好好照料,剩下的明天再說吧。”
小六應了一聲,俯身去扶老乞丐。風承琰揉了揉額心,拉著羽安往外走,邊走邊道:“抱歉,本來是帶你出來玩了,結果也沒盡興 ……”他的袍子忽然被人一把抓住,看似已經睡去的老乞丐在他經過的時候倏然睜眼,一把抓住了他的袍角。
小六一驚,劈手要去打,風承琰卻喝住他,蹲下身看著老乞丐,緩聲問道:“你能聽見嗎?”
老乞丐點了點頭。
“現在天色已晚,你先去吃點東西,洗個澡,好好的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可以嗎?”
老乞丐猛地搖頭,那眼神,好像生怕風承琰一出門就飛走,再也不回來了。
風承琰皺了皺眉,又道:“那麼我問幾個問題,你隻管搖頭或者點頭。”
老乞丐點頭。
“首先,你是中原人士嗎?”
搖頭。
“那麼北境?”
點頭。
“你是北境的人,你認得我是誰嗎?”
點頭,又搖頭。
三個人互相對視,都有點困惑,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又認識又不認識?
還是風承琰反應快,又問道:“他們說我長得跟我父親很像,你難道認得我父親?他叫風明。”
使勁點頭,“風明”二字一出,老乞丐蒼老渾濁的眼睛裏竟然有淚水湧出。
風承琰的神色立刻肅然起來,他看了眼老乞丐僅剩的一條左臂,問道:“你能寫字嗎?”
片刻猶豫,老乞丐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小六,去拿筆墨紙硯來。”風承琰立刻道,又起身去搬了矮幾,和羽安一起將老乞丐扶坐在圓腰椅上。
夜風帶著水汽和淡淡的魚腥味吹進來,將水榭裏老乞丐身上的惡臭吹散了一些,他靠在墊了厚厚軟墊的腰椅上,呼吸重而渾濁,似乎隨時都會背過氣去。小六端來了藥和白粥,老乞丐配合的喝了,臉色稍稍恢複了一些。他艱難的直起身子,僅剩的左手顫顫巍巍拿起筆,開始一筆一劃的寫字。
他寫的很慢,很艱難,筆畫寫得歪歪扭扭,字醜得幾乎不能辨認。但羽安還是認出來了,他寫的是:“屬下風亭,拜見少主人。”
風亭?風?風氏的人?但又稱風承琰“少主人”,難道是風家的護衛家奴之流?既然有風姓,不管是護衛還是家奴,這人以前在風家的地位想必是不低的。
羽安看了看風承琰,見他神情沉肅,看了老乞丐,應該說風亭半晌後,也拿起筆,寫下一句“你以前是我父親的護衛嗎?”
“是,且是十位隱衛之一,連老家主都不知道的存在。”
“既然是父親的人,為什麼會在這裏出現?還淪落至此?”
“二十年前別院大劫,主子和夫人相繼慘死,別院所有的護衛家奴都被賜死,屬下當時受命偽裝成普通家奴,侍候主人左右,本來也該被賜死,但屬下在混亂中逃了出去,一路輾轉,受盡苦難,十多年前來到中原,已經是這副模樣。”
羽安一驚,風承琰父母的事她並不了解,“別院”、“慘死”,這些詞彙透露出血火的氣息,讓人聯想到無星無月的夜晚,宅邸大火連綿,明晃晃的屠刀劃過火光,留下滿地的人頭和鮮血。
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世人所知的風明是死於惡疾,不知道多少人感歎天妒英才,如今看來,怕不是天妒,而是人妒吧。
那麼父母被迫害至死的風承琰,又受了多少苦?
羽安的手悄悄伸到風承琰袖子裏,立刻被風承琰握住,他衝她笑了笑,表情平靜。
“他們果然是被人害死的吧,你既然經曆了那場大劫,就應該知道,是誰害了他們。”風承琰扔了筆,直接說了出來。
幽暗的光從亂發中透出來,風亭的眼中一瞬間似有什麼一閃而逝,帶著血的顏色,但他最終垂下頭,寫道:“蒙麵,不知。”
羽安死死按住風承琰的胳膊,才阻止了他要掀案而起的動作,她快速道:“你說你是隱衛,又受命喬裝待在前少主身邊,一定是前少主的心腹,前少主遇害之時你沒有力戰至死,而是逃了出來,你可是帶著什麼遺命?你今日一見到少主就認出了他,並且神情急切,難道前少主有什麼話或者什麼東西讓你交給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