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安的這個怔發得很短,身後低沉的聲音很快就將她的神思喚回來:
“你早知道我會跟著你,所以那番話既是說給你母親的,也是說給我的吧。”
羽安回過神,也不看身後,隻點頭道:“是,我既是說給母親聽的,又是說給你聽的。”
“你不是不認我這個父親嗎?還跟我說這些幹什麼?”沐原城道,聲音裏沒有絲毫波動。
羽安沉默了一會兒,火盆裏的光照著她的臉,顯得那臉難得有些暖意。
她道:“那時年幼,乍逢大變滿心決絕,覺得和你們這些捧高踩低視人命為草芥的卑鄙小人共處一室,簡直是對阿傑阿玉的汙蔑。那時候我失去了最親的人,就痛恨所有有能力救卻沒有救他們的人。”她仰頭看向星空,“但我漸漸明白,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我的很多恨都是沒道理的,尤其是對你,你當年做的隻是你該做的一切,什麼錯都沒有。”她終於轉身看向沐原城,眼神安靜,語氣也很淡,“最重要的是,你我是父女,我身上流著一半你的血,還從你身上繼承了靈力。血緣是沒法更改的,不管我們承不承認,所以那些話也是說給你聽的。我今夜,探望雙親,交代近況,天明繼續上路,也許能如釋重負。”
沐原城的神色終於微微的起了一些變化。
眼前這姑娘還十分的年輕,剛過二八未至桃李,正是任性張揚的年紀。可是這孩子已經經曆了太多,她長大了,比更多成年的人都成熟,再不是當年那個決絕無畏的小姑娘。
當他在客棧昏暗的樓道裏看見她,他並沒有一眼認出,不僅因為他以為命花已謝的人必然死去,不可能再活著站在那裏,還因為即便她和她的母親的容貌聲音那般相像,那周身氣度,眼角眉梢的神情,卻還是截然不同的。她與她母親完全不一樣,她母親活得就如冰雪,不沾紅塵,但這個孩子,她真正擁有冰雪的力量,卻在紅塵中摸爬滾打,長成了完整的人。
羽安看了看沐原城的表情,垂下眼,“你也是來吊唁母親的吧,母親在世的時候你們的感情並不好,像一對怨偶,我一度很想知道你們過去的故事。不過現在不想了,無論過去怎樣,母親已經走了,你還會記得來看她,就很好了。”羽安站起身,拍拍膝上泥土,轉身往園外走,“我想說的已經說完了,剩下的時間留給你們吧。”
“等等。”擦肩而過時沐原城喚住她,“你和風家少主…”
“就像我剛才說得那樣,我們兩心相悅。”羽安看向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風氏內鬥我早卷進去了,因為風承玦是我的仇人而風承琰是我的愛人。不過我不會牽連到沐氏家族,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沐原城沉默,不肯定也不否定。
羽安不再多言,沿著小徑走出陵園。
漫長的夜晚過去了,雪也停了,天邊晨曦初露,萬裏雪原晴空一路鋪展開去,天與地澄澈如洗。
因為風景太過潔淨,站在風景裏的那灰黑色的老頭就分外紮眼。
羽安神色變得冷淡,二長老的眼神卻分外熱切,他快步趕上來,笑道:“你能進陵園,就說明你是沐氏血脈,你果然就是梵梓小姐吧。”
羽安並不理會,徑直向前,二長老看起來是追著沐原城來的,他身負保護家主的重任,自然不可能在家主深夜外出的時候沒有察覺。他並沒有跟進陵園,但他仍舊得出了羽安就是沐梵梓的結論。
他笑著搭話,羽安卻愛搭不理,遠去的背影淩然高傲,似乎根本不屑理他。二長老的臉色陰沉下來,他哼了一聲,轉身走進陵園。
風承琰一直覺得,他深入極北之地,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之下,隻用了半個月便找到了要找的地方,並沒吃什麼旅途勞頓之苦,又因為三個人實力都很強橫,也沒有遇到過什麼危險,一切簡直都順利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