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排載著待選秀女的雲頭青幔的轎子,溜著城根吱扭的走了小一會兒,並沒入正門,轉了個彎,進了紅牆碧瓦的側甬中,鋪就的石料大約也換得更加平整了,那輪子的咯吱聲便小了許多。這晨霧中的宮城竟那麼的遠,那絞緊了披帛的手竟都有些木然了,又過了一會兒,深深的傳來吱呀呀低沉厚重的推門聲,那轎子雖平穩如常的行進著,但輪子的聲音更加細小了,錦楓便知,這是入了大平宮了,便覺著空氣中都開始遊走著些深濃的馥鬱。
又七轉八轉的行了陣子,轎子方才停駐了。錦楓坐著沒動,聽得周圍細碎的腳步聲來來去去,轎夫取了蓮踏石來放致安穩,轎簾被輕巧的掀了開來,“小姐,下轎吧”是秋娘的聲音,料是從其他的宮門進了來,一時分開的,此刻看樣子秋娘竟已經早到著預備好了。
錦楓便搭著秋娘伸過的手,低眉下了轎。天竟已經光亮了,一個不甚大的四方院子,青瓦青牆在稀薄的晨光中更顯得寒涼,門口的影壁雕琢著百花爭春,一旁堪堪停著六乘轎子,另五位也都規矩的轎前立著,被丫頭轎夫遮擋著,並看不到樣子。
“春桃,安頓好六位小主,待旨候著。”一把尖銳的聲音從影壁後傳了過來,錦楓就隻瞥到一拂塵晃過的影子,院子中便有一月白衫青緞夾襖的姑姑領著跪著的一群丫頭叩了首,長跪敬送,齊聲道“於公公,好走”,想必這就是春桃了。
沒想到秋娘已經來了好一陣子,箱龕都已收拾了停當,屋子裏也都打掃了幹淨,窗前的雕花牙幾上,青釉淨瓶裏插著含苞吐蕊的柳絨枝。
“小姐,我們這屋子位置不好,照不進太陽,春桃姑姑分的屋子,我也不敢多說,好在床褥都新的,沒什麼潮點子。”
“沒什麼,這屋子到也幽靜。我們需小心謹慎些才是。”
“那不先去打點些銀子嗎,我前頭瞅見,紀小姐的丫頭含雪包了一鼓鼓帕子的東西在歇山牆頭給了春桃姑姑。紀小姐的屋子就是那南北向的頭屋,估計早就塞過不少銀子了。”
錦楓略想了想,搖了搖頭,“先別搶著出這個頭,也不是些大不了的事兒,犯不著這花銷,我們找時候按著一般的例孝敬下也就是了,不用讓人上心,別害了禮數就行。”頓了頓,又接著問“那紀小姐是哪位,院子裏人你都識得了?”
“紀小姐就是剛走在頭裏的披了黃色小敞的那位,聽含雪說家裏頭是餘姚的太倉令。我也沒瞧個正臉,不過聽是餘姚第一的美人兒。其他的幾位就都不知道,因著來時同含雪一個車,就閑嘮了來。”
“太倉令的小姐,怪不得出手闊綽,秋娘,你可同含雪說了我些什麼?”
“我自不會說什麼,聽她的語氣倒像足了十三小姐的阿寶,料的跟著的也是個從小被寵到天上的主兒,本氣不過她說紀小姐這屆秀女裏容貌無人可及,可又一想,阿寶也老是吹噓那十三小姐,我也就笑笑沒反駁。後來她聽得我們家老爺是個從事,就不大睬我了,我也就更沒說什麼。”
錦楓想起那胖的壓傷了匹小駒的十三妹,不免撲哧笑了出來“你說沒什麼就好了,扯十三妹來作甚,這裏比慕府自由些,不過我們的身份也還不過是仰人臉麵過日子,隻像平日裏一樣,少說話少出門也就是了。”
“可小姐,等你選上了妃,我們不就是主子了,還哪需那麼小心的活著。”
錦楓收了笑容,淡淡的道“我倒是沒想過當什麼妃子,給個名份也好,撂了牌子當個女官也好,反正逃得慕家就可以了。再進個皇家,何苦呢,一個人活得自在,我也就不求什麼了。”見秋娘欲言,也不待她開口,就微笑著說,“你也快自己拾掇下吧,不是說卯時就要領了晨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