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列朝列代出了76位進士的走馬塘古村,該是雕梁畫棟的翰林府第,一脈山水如畫的通靈寶境,但展現在眼前的走馬塘,竟是一個如此平實、簡樸的鄉野村落。
煙雨霏霏的早春二月,我搭便車進入古村。沒有呼朋引伴成群結隊地來古村湊熱鬧,我像一隻孤獨的山雀,悄悄地飛來,靜靜地體察古村特有的曆史文化韻味,細細地追尋古村進士們的精神文化之源。
村口,“中國進士第一村”嶄新的牌樓巍巍屹立,那是新建不久的仿古建築,雖然充溢著對古代先賢們的崇敬和緬懷,但與那種斑駁、風蝕的牌坊相比,卻少了點滄桑,缺了點凝重。倒是村裏的那些歪斜衰敗的磚木民居老屋,散發著曆史的氣韻。春雨綿綿,我收起了雨傘,雨絲輕沾臉頰,一陣清涼,我的心靈在朦朧煙雨裏融入了幽幽古村。飛簷挑角橫刺藍天的馬頭牆,無聲地透著曆史文化積澱相關的人文氣息,與荷花池、廣場對麵76位進士的族譜石壁,遙相呼應,它們仿佛在告訴我歲月的流逝與精神守望的悖反。煙雨仿佛向我透露走馬塘古村的奧秘:時代向前,物質翻新,而精神與文化根源,卻需要沉澱、堅持,走馬塘的沉澱和堅持體現在儒家耕讀文化在陳氏家族血緣中恒久傳承與延伸,成就了走馬塘曆史文化和儒家弟子精神品質的厚重與綿長。
姑蘇長洲人陳矜,端拱年間(988-989)來明州任職,死後葬於鄞南茅山,他兒子為父守墓,舉家遷至茅山南定居,從此拉開了陳氏後裔在鄞南土地上生息繁衍建功立業的序幕。在這千年曆史舞台上,陳氏家族從宋至清共出了76位進士,111名國學生。這些光宗耀祖的陳氏後裔,無論是“祖孫三學士”還是“父子二侍郎”,返還故裏一律遵循“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徒步進村的家訓,“走馬塘”由此而得名。
我專挑村落裏的小徑幽巷轉悠。一堵斑駁孤寂的青磚白灰牆讓我仰望良久,襲來的是思古尋幽的陣陣感慨;探視一口廢棄的古井,浮想千年封閉式農耕自然經濟的滿足;一扇精美圖案的石窗,顯現古人的匠心智慧;一道歪歪斜斜的破敗木門,暗示著這屋裏曾誕生過滿腹經綸忠貞報國的進士。老街後麵的一長溜磚木結構平房始建於南宋,門窗、泥牆已風化殘破,廊簷下一根根支撐的木柱經千年風雨的剝蝕已瘦骨嶙峋滿目滄桑,置身其中,仿佛古村接通了時光隧道,讓我回到了那文化繁榮卻政治淒涼的南宋王朝。兩位花白胡須的陳姓老大爺,聽到屋外有人來訪,從幽暗的古屋裏出來應接,一個九十一歲,一個八十八歲,皺巴巴的老臉綻開孩童般純真的微笑。老人如數家珍地介紹他們先祖的忠貞:“宋徽宗聽信童貫、黃經弄權,陳禾冒殺頭危險對皇帝諫言,皇帝不願聽下去,起身欲走,陳禾拉住了皇帝的龍袍,用力過猛把皇帝的袖子扯下,說,‘陛下不惜碎衣,臣不惜碎首’,陳禾為此被罷官回鄉,到東錢湖二靈山講學授徒去了。還有陳大寅在甘肅當知州,蒙古兵入侵,陳大寅拚死抵抗,由於寡不敵眾,城被蒙兵攻破,陳大寅在城頭拔劍自刎,家眷也緊隨其後,一門忠烈啊!”老人們的言詞,充溢著對先祖直言不諱、精忠報國精神品質的自豪,這讓我頗感欣慰。老人們介紹時的神態又是那麼從容、溫和、單純,這與古村的氣息十分吻合,也許他們都是陳姓後裔的緣故吧!我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