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朝南的屋簷(組詩)(1 / 1)

擦拭頭發的妻子

把濕漉漉的長發側向一邊

歪著頭,用毛巾一下、二下

擦拭。頭發一甩

又轉到另一邊

我鼻中的芳香和妻的愜意

有沒有成正比

我不知道

隻知道,那一股一股的

淡淡芳香

撒過來繞過去

使我手中的花茶冷了都不知道

屬鼠的林朱伊泓

——給女兒

林朱伊泓站在嬰兒車裏像一隻小白鼠。

她逮住什麼咬什麼

屬鼠的她是不是就具有一種鼠的屬性呢

不時揮舞著的小手是她的旗幟

到她開口說話時

伏在表哥哥的耳邊:

——媽媽是豬爸爸是狗

(停頓一會)大聲說:

而我是一隻大老虎——林朱伊泓

瓜田裏做夢的舅舅

枕著鋤把

嘴角的草莖隨麵部的表情而變換位置

是不是有金色的陽光照進來

在你的周圍

像一張張翕動的嘴的是南風中的綠葉

一轉身

瓜田已被你侍弄得蔥蘢嬌嫩

夢裏渴望著

風調雨順,化肥平價

這時候嘴角有涎水掛下來

是不是有一條通道直抵未來

——黃花被蜂蜇得前後搖曳

瓜體成長壓出的小圓坑

以及豪雨中的長喟短歎

螢火蟲一閃一閃在瓜棚

周圍,當然還有蚊子……

在你的夢中正被你全神貫注地把持著

歡愉著……瓜田裏做夢的舅舅

父 親

一個細節,一千個慣性

全家睡下了,您獨自躡下木梯

把門窗拍遍

讓我措手不及的

您的猝然離去,未留下

一句話

把您的身子從異鄉搬回家

禁不住問:您最後的話呢

一道白光,被時間收去

不再言語,也

無可挽留

黑白棋子,您的體溫

晶瑩的杯盞,您的痕紋

那把二胡不說話了

陳年的吐痰聲也失去了

桌上,一本章程攤開、合上

邁進房間,再不見您

站起,說:

“舌尖埋著是非。”

倏地 您的身子

漫天傾斜下來

您開始割開地平線與秋天

深夜,我邁下木梯

把門窗拍遍

一種荒誕隱隱襲來:

挽留或責任

父 親

當我托起您的頭顱

一個重量開始從中央,向四周彌散

那一天是1998年11月6日

父親為家庭勞累一生

單位的同事來了。燈光下攤開的

白紙,讓我突然貧乏:

用什麼樣的語言堆砌您的一生!?

1998年11月25日

我頭戴孝冠送您

最後一程,從此

除了親情除了責任,還有什麼

比恐慌更大?

父親!

父親!

雨夜很黑

我此時盡的是

這人類的最後懷想啊!

現在的父親

現在的父親,在天堂不知過得怎麼樣

我隻知道,我們已經有十餘年未見麵了

夢裏:墓草青青

但水泥砌的墓地,沒有一根草

歲月卻把我們見麵的日子推前了一些

燒紙錢寄托著哀思,有的

折成金元寶,有的疊成金塊

但我敢肯定

稅務官出身的父親,還在掰著錢過日子

父親,天堂裏沒有爭鬥,傾軋

空氣清新——真的有如此無菌世界嗎

這時我仿佛看見

父親笑了,樂嗬嗬地向我點了點頭

退休前,父親的日子暗無天日

癌魔抹去了他的右肺和他的頭發

他排隊去買假發,我私下猜想

現在如果長出來,他的發型一定是這樣的

——額際長,周圍短

父親把頭發一絲不苟捋向後麵

這是父親喜歡的發式,此時的他容光煥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