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世界喧囂不已、鐵雷鋼風,另一個世界陽光明媚、風雨不興,哪裏都不缺少悲傷的故事,唯有滴答作響的時鍾執著向前。“繼續說下去,埃利。”約納對玫瑰騎士說,沒發現自己的聲音苦澀得像要滴出黑色的汁液。埃利奧特點了點頭,裝作沒看到少年眼中的傷痕。
“我們在聖河古難北岸等待了十一天又八個小時,終於等到雨雲消散,河水恢複平靜,狂暴的漲潮期結束了。漁民與船商不知從哪裏出現,我們租用了一條渡船,到達南方大陸。直到這個時候,我們才勉強搞清楚對方的意圖,我們學習東方語的速度比龍姬小姐學習西大陸通用語的速度慢多了,十一天又八小時以後,她已經能聽懂大部分對話,並說出完整的句子,‘你完全搞錯了,騎士!立刻解除契約吧,這是個誤會!’當時她這樣說道。”玫瑰騎士平靜地敘述著六年前的往事。
“誤會?”那時埃利奧特並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是的,天大的誤會!”東方女人的黑瞳穿過騎士的金發,望向波濤滾滾的聖河古難,“我在尋找的男人並不是我的矮人,——恰恰相反,他是我的仇人!無論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用這柄劍親手將他殺死……”她纖長的手指不自覺握緊名劍“螭吻”的劍柄,藍寶石中有隱約的風暴升起。
“可是……這不可能!”騎士震驚地久久不能言語,他回想著那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在皎潔的月色和漫山遍野的墳塋之間,銀玫瑰確實亮起了世間最美麗的光芒,那種奇妙光芒的顏色,叫做愛情,“……請原諒我們的冒昧,但銀玫瑰是玫瑰騎士時代傳承的神聖信物,經過主神席拉的親自賜福,對愛情的魔力有著非凡的感應力,它是絕對不可能出錯的!”他焦急地解釋道。
龍姬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嘴角浮起愴然一笑:“他是我的仇敵,整個龍家的仇敵,我對他的仇恨裝滿了這裏,才不能容下一絲別的感情了。”她伸手指著自己飽滿的胸脯,“你可以再次取出你的玫瑰花,測試我的信念是否堅定。我是龍家第十四代外務掌刑使,除了殺人之外,我沒有其他使命。如果能讓我手刃仇敵,就算下一秒死去,也絕不會有任何悔恨。”
騎士取出了銀色玫瑰,這一次,玫瑰花瓣冷冷地映著陽光,沒有一絲發光的征兆。“可是,那天晚上……難道是我們看錯了?”汗水沿著高挺的鼻梁滑下,新任玫瑰騎士不自信地迷惑著、彷徨著、緊張著,獨角獸不安地原地踱步。
“回去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東方女人的聲音忽然變得柔軟了,她伸出手,輕輕撫摸獨角獸雪白的鬃毛,神聖的騎獸感覺到她的善意,親昵地用臉頰磨蹭她的手臂。“我知道你是真正的騎士,真正的騎士,不該在我這種毫無希望的女人身上浪費時間。龍家祖訓阻止任何龍姓之人離開東方大陸,唯有我,拋棄了自己的名字,以掌刑使的身份獨自出發,我不需要任何人陪伴,騎士,謝謝你。”龍姬輕聲說道,“那麼,再見。”
腳下傳來震蕩,低垂的波浪拍打著礁石,渡輪已停靠在聖河古難南岸,墨綠色河水中矗立著新建的木製棧橋,東方女人輕盈地躍上棧橋,身影如同暮色中低飛的海燕。
“請等一下,龍姬小姐。”埃利奧特忽然開口道,“我們有最後一個請求,……如果可以的話。”
女人的背影停止了,“我沒有太多時間。”她微微轉回頭,望著渡船上高大的騎士。
“請原諒我們的任性。”獨角獸四蹄蹬地,渡船明顯向下一沉,波紋在平靜的水麵一圈圈漾開。玫瑰騎士躍上棧橋,追上龍姬的腳步,端坐在鞍鞽上的騎士手捧銀玫瑰,有些急促地說:“隻要十分鍾時間就夠了,龍姬小姐,請你講述和那個男人之間的故事,從相識的時刻開始,直到十分鍾時間結束。拜托了,這是玫瑰騎士最後的測試方法,如果時間結束前銀玫瑰會亮起,那說明這段感情是確實存在的,契約必須得到履行;而如果反之……”
“你就可以離開了是嗎?……好吧。”龍姬望一眼蚰蜒至天邊的長長道路,猶豫了幾秒鍾,終於點了點頭。
他們在聖河南岸的一處驛站停留歇息,喝著吠陀特產萎葉酒,看太陽一點一點沉入西方寬廣的水麵。東方女人開始講述童年的故事,玫瑰騎士取出一個精致的沙漏倒在桌上,來自北大陸帕美爾高原的天藍色六角星沙簌簌落下,每一顆沙礫通過瓶頸,代表一秒鍾的時間流逝,600顆星沙是銀玫瑰之約的最後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