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慢流走,難熬的時光總是如此漫長。終於,那台擺在屋子角落的龐大機器發出嘟嘟的蜂鳴聲,嶄新的內髒器官製作完成了,陶謝醫生走過來觀察著浸泡在組織液內的粉紅色髒器,點了點頭:“終於結束了。這台機器是黑色橄欖枝的最新出品,並未通過國際醫學倫理委員會的認定,不過用在這個場合再合適不過了。一個小時後開始手術,這些器官的保質期比較短,必須盡快接通血管和神經。”
“要有足夠大的3D打印機,你們可以用一個細胞作為基礎,打印出一個完整的人出來,不是麼?”阿齊薇不禁問道。
“並非那麼簡單,潘特希爾小姐。”陶謝醫生回答道,“雖然每個細胞都攜帶有完整的遺傳信息,但根據3D打印的工作原理,必須現在墨盒內製造出合適的基礎材料,也就是構成器官各部位的特異細胞。要從一個細胞重現細胞分化過程、創造出多種多樣的特異細胞是不現實的,除非直接取得人體各部位的細胞原本。也就是說,有顧鐵先生的髒器做參考,我們才能製造出他的新髒器。從一個細胞創造出一個人是不行的,若是複製一個人……倒是沒那麼難。”
雨林之花道:“那這豈不是醫學的終極手段?任何疾病都可以通過大腦移植來治愈,除非腦部的疾病。身體壞了就拋棄掉,天哪,這是科幻裏的場景……”
陶謝醫生苦笑道:“先不提3D細胞打印的天價成本,就以癌症患者舉例,更換身體是可以治愈癌症,但人類罹患癌症是基因缺陷和外界誘因的雙重作用,無論換了幾副身體,都沒辦法改變這兩個基本因素,疾病會再次發生的。”
“可是外科手術采用割除病灶的方法都可以治療癌症啊。”阿齊薇說。
“那並非治愈,隻是延緩死亡,人類醫學如此發達的今天,唯有癌症無法完全治愈,若以神學的觀點來看,這種疾病就是上帝在逃離伊甸園的亞當夏娃子孫血脈中種下的懲罰吧。”醫生輕歎道,“話說回來,腦移植是這種思路中最難跨越的一關,到目前為止醫學界根本沒有成功的全腦移植病例,隻有上個世紀前蘇聯科學家在猴子身上所做的一些試驗,被移植新大腦的獼猴在一周後死去。人們曾認為腦中樞是免疫特例區,不會產生嚴重的排異反應,但試驗結果證明這個猜想是錯的,排斥反應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大腦神經膠質細胞根本沒辦法正常生長,與受體的神經元正確連接,就算血管大量增生,大腦的神經功能還是不能恢複。”
“我沒有聽懂……”阿齊薇迷茫道。
“簡單來說,是大腦拒絕這副身體而不願工作吧,腦是非常任性的東西,沒有誰敢說真正搞懂它。黑色橄欖枝認為,就算向新的身體——完全以自身細胞組成的一模一樣的身體——移植大腦也難以成功,大腦會關閉感官之門,害死自己的……”陶謝醫生道,無奈地送了聳肩:“不過大腦獨立存在、有限思考倒是可行的,沒有身體反而會感覺輕鬆些嗎?”
對話至此結束,手術開始了。阿齊薇在屋外安靜等待,兩個小時後,陶謝醫生推開了屋門:“比我想象得還要順利,他已經無礙了。隻要靜養兩周,讓血管、肌肉、筋膜和神經的粘合處生長牢固,顧鐵先生就可以像從前一樣活蹦亂跳了。”
“……謝謝你,醫生。”雨林之花沉默了半晌,低聲說道。
“這是我的榮幸。”醫生回答道,“另外,如果你在以後的日子裏發現身上出現任何異狀,都要立刻聯係黑色橄欖枝,我會解答一切疑問的。”
阿齊薇不解地望著他,陶謝醫生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
二十八個小時以後,顧鐵醒來了。他睜開眼睛,覺得眼球處粘粘稠稠很不舒服,想說句話,口腔裏的氧氣管又壓住舌頭。他隨即醒悟自己正浸泡在一種淡粉色的液體中,身上插滿了導管,沒有一塊肌肉能夠動彈。
“笨蛋,你沒事了。”阿齊薇的聲音響起,顧鐵驚喜地轉動眼球,沒瞧見雨林之花在什麼地方。“聽我說,你剛剛完成一場大手術,現在是初步愈合的關鍵期,醫生使用了一些肌肉鬆弛劑防止你亂動導致血管破裂。乖乖休息兩天就可以出來了,別動,別說話。”
顧鐵使勁使眼色,上下左右一陣亂轉。“我看不懂,也不會給你找一台視線捕捉鼠標的。”阿齊薇說道,“老老實實躺著吧。現在身上不痛了吧?你的身體現在非常健康。”
疼痛確實消失了,現在身上充滿麻麻癢癢的感覺,那是毛細血管和神經末梢在愈合的征兆。但顧鐵想說的不是這個,他想問出的一句話是“愛娃和她的幽靈小隊在哪裏?”對金發的小蘿莉和波蘭支部的夥伴們他總是抱著幾分歉意,幽靈小隊為了他出生入死,他卻沒法保護他們,這種無力感令顧鐵心中極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