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阿齊薇的指示,兩人前進了四十米距離,停在不明物體的前麵。大江龍之介曾說過“不可能錯過”,那麼這橫亙在通道中央的肯定就是“左岸”領袖的寶座了。顧鐵清清嗓子,開口道:“你好。我們是顧鐵和阿齊薇,偶然經過這裏,跟你打個招呼就回去。長時間缺乏光照的話會影響源性維生素D的產生,從而導致缺鈣的,還是定期接受照射比較好,即使人造光源也行,隻要能發出紫外線。”
雨林之花杵著他的腰眼,示意他不要亂說話,顧鐵撇撇嘴。
沒有回答。徹底的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事物,隻能感覺到在前方有某個人或某種物體的“存在”本身,這種感覺非常奇異。中國人忍不住想向前一步摸摸這個不明物體,阿齊薇連忙將他拉住,掏出手槍打開保險。
“……是不是死了?”過了半晌仍然毫無動靜,女人說道,“這麼古怪的人,陌生的地方……回去吧,不要再冒險了。”
“再等一下。我好像聽見什麼聲音。”顧鐵拍拍她的手背示意稍安勿躁,豎起耳朵傾聽。輕微的滋滋聲被耳廓捕捉到,那是電流經過導線發出的電路噪聲,每隔幾秒鍾,就有一聲汩汩的流動聲響起。“是生命維持設備。這家夥在靠人工心肺維持生命呢,這是外循環係統從血液中析出二氧化碳氣泡的聲音,我當年住院的時候可是重症監護室的常客……”中國人開口道,“這麼說,領袖已經成了植物人了?”
“並非如此。”忽然間有個雄渾的男性聲音響起,把兩人嚇了一跳,顧鐵趕緊按住阿齊薇的手,防止她激動之下一槍把對方的腦袋打爆。“你是左岸的領袖?幸會。”他扯著女人退後一步,說。
“是的。我的名字早已忘記,你可以叫我‘顧問’。”那個聲音用非常標準的普通話說道,用詞和發音都無可挑剔。
阿齊薇對漢語掌握得不太好,顯得有些迷茫,顧鐵用英語朗聲道:“你知道我是中國人,謝謝照顧啦,說英語就好,反正對你來說也不成問題,……用語音合成器說話的顧問先生。”
極其標準的男聲立刻換成英文道:“當然。感謝你的幫助,顧鐵先生,現在的左岸是一片祥和的後樂園,這都要感念你九年前出手相助。”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黑色橄欖枝和我關係很密切,並不算有意幫助你們。”顧鐵搖搖頭,“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個樣子的?在上野公園裏的時候肯定不是這副模樣,否則社會保障機構會把你從窩棚裏強行拉走的。”
“嗬嗬……”毫無感情的笑聲響起,男聲回答道:“我不太想提起這段往事,不過可以明確回答你,隻是近幾年的事情而已。九年中我唯一一次離開左岸,到外麵那個烏七八糟的世界去處理一些事情,——就算是我,也在塵世有著數不清的羈絆,這真是與生俱來的罪惡啊……意外發生了,我被擄到一個不知何處的所在,與其他數百名受害者一起,接受了無窮無盡的生體試驗……”
說到這裏,顧鐵明顯感到身邊的阿齊薇身體出現了顫抖,他知道她想起了在阿斯蒙蒂斯昏暗地下的可怕經曆,不禁伸手將女人摟緊。
“……人們一個接一個死去。我們被關在黑暗的房間裏不見天日,房間的一側有根生鏽的水管,每隔一定的時間,管中會流出粘稠的食物,味道就像將世間所有的罪惡丟進鍋裏煮成半熟然後撒上腐爛的蒼蠅屍體、膿血和毒藥混合而成,然而吃下去就可以維持生存;房間的另一側有一個深坑,管道會抽走便溺,卻驅不走糞尿的味道。我們如等待試驗的小白鼠一樣一個挨一個坐在那裏,等著食物降臨,時間失去意義,腦中什麼都不能想,人一個接一個被帶走,從來不見任何人回來。終於有一天,我被帶出監牢,來到一間純白的實驗室,許多穿著白大褂的人將我綁在試驗台上,說我‘是譜調相性最合適的人選之一,說不定可以順利通過遴選’,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後來,許多電極插進我的腦袋,忽然眼前的一切消失了,我開始通過一條狹窄的管道,在窒息中不斷掙紮,在漫長的痛苦過後前麵忽然有一扇光明的門開啟,我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明白了一切的意義,關於這個世界的終極答案。”顧問用無喜無悲的合成音說道。